真理:達爾文的進化論又被推翻了?(上)

科學結論不等於真理，科學中也不存在真理。世界上的事物，人類能用科學進行解釋的很少，其中解釋水準最好的，也只是尚未被證明存在錯誤而已。

進化論被普遍誤讀

大多數人第一次學進化論是在初中的生物課和政治課上。實際上關於進化論的理解，我們接觸到的內容裡，有很多廣為流傳的錯誤，比如：

生物的進化是從簡單到複雜，由低等到高等，這就是個典型的錯誤；

優勝劣汰、適者生存，也多少有一些誤解，或者是進化會讓生物越來越完善。

這幾種觀點雖然都有問題，但它們仍然屬於支持進化論一派的觀點，因為進化論畢竟不是用數學語言描述的，所以各行各業的人都能從文字中理解一部分他們願意接受的內容。所以等到最終傳到我們耳朵裡，進化論裡難免摻雜了很多個人的理解。

達爾文

法國生物學家，也是1965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得主雅克莫諾說，進化論的一個奇特好笑的特點就是，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懂得進化論。還有遺傳學家史蒂夫瓊斯說，進化論是一張政治沙發，誰的屁股坐上面，它上面就會變成什麼形狀。我想，這兩個評價最好地形容了支持進化論的人中對進化論的誤讀。

而反對進化論的一派的觀點，有時候聽上去就特別玄，好像很了解細節似的，煞有介事地跟你說，進化論解釋不了人類的出現，因為它缺了一環。更有一些人甚至覺得進化論隨時都要被推翻了。

《物種起源》風波

咱們最近這一系列就說說進化論中的各種誤讀，還有它正確的認識。

我們還得從《物種起源》這本書說起，這本書是1859年出版的，書裡的內容是達爾文陸陸續續花了25年寫完的，和當時的社會主流宗教有嚴重的矛盾，所以不想太早發表。原計劃是等著自己七老八十的時候再出，這樣一來對生活的衝擊就小了。

宗教與科學的矛盾，我之前說過，它一直不是太尖銳的，科學家們大致都可以根據自己的研究發表觀點，尤其是把科學理論定性為一種假說的時候，哪怕是和宗教的內容有一些矛盾，宗教方面也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物種起源》就算是想規避言論風險，想把自己描繪成一種假說，都沒這個條件。

和《物種起源》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哥白尼、伽利略的時代，比達爾文早了300年，那個時候的宗教思想約束其實更強。但是想規避風險也不太困難，就是只要在描繪行星運行規律的時候，說這些東西都是假說，或者把它說成是一種用來訓練計算能力的思維遊戲就可以了。因為誰都沒摸過那些行星，你說它不是現實的規律，你說它是一種思維遊戲，那大家也就這麼信。

但是，達爾文的進化論不行，整本書裡的內容都是通過活生生的動植物觀察的例子總結出來的規律，描繪的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動物世界、植物世界的演化規律，這就相當於要跟宗教系統爭奪世界的解釋權了。所以，這本書1859年一出版就受到了大規模的抵制，也就是說，從1859年起就開始不斷地有人試圖推翻進化論。

所以，達爾文擔心的就是他如果在那個時代過早地出了這本書，那之後面臨的局面就是很可能從一個年輕有為的科學家淪為千夫所指的異教徒。所以，就這樣一直拖到了49歲，實在拖不下去了。因為那一年，他收到了一封信，是小他14歲，也是英國博物學家的華萊士的來信，一封長信中把自己這幾年在南美，在東南亞考察總結出來的生物演化規律詳詳細細地說了。達爾文一看，這簡直就是自己進化論精華觀點的翻版，自己這幾十年來壓著不發，也在不斷地積累素材，完善理論，沒想到這年輕後生已經追上來了。這才慌忙間抓緊了13個月的時間把《物種起源》寫出來了。

聽說達爾文要動筆寫規模大的書，第一個跑來聯繫的出版商就是20多年前幫達爾文出版第一本書，叫《一個自然科學家在貝格爾艦上的環球旅行記》的那個書商，這個書商特精明，看到達爾文積攢的草稿已經1300多頁了，就覺得不太合適，因為按照當時圖書出版業的規則，4、5百頁的書利潤最好，所以最終達爾文不得不把草稿刪掉2/3以上。

那麼刪哪些呢？

就是把那些與宗教教義裡面最衝突的，跟大多數人價值觀最衝突的部分刪掉。這些內容大部分就是對生物最初的起源的分析，因為聖經裡對上帝6天造萬物及第7天休息這些寫得很詳細了。還有一部分就是從猿到人的進化過程。因為當時肯定是沒有人願意接受自己的祖先是一種野獸的，所以這些內容的手稿就沒寫在《物種起源》裡。

而後者就是從猿到人的進化過程，因為刪了很多，所以現在也有很多反對者把《物種起源》拿出來，說達爾文這個書裡對人類的進化有缺失的一環，這種說法就是從這兒來的。

人類進化被刪

1859年11月24號，《物種起源》的第一版上市，售價0.75英鎊，一共印了1250冊，2周之內就賣光了。新書發表之後，著名的神學期刊《雅典娜神殿》上刊登了一篇匿名的評論，說《物種起源》的要害是排斥上帝，請所有的教堂、學校、博物館都來為書的作者懺悔。

達爾文把樣書寄給了自己的老師，還有從前的好朋友，其中塞奇威克看完了回信說，「你給我的書帶來的痛苦大於歡樂，有些章節我看完很欽佩，有些看完了我笑得腰都酸了，有些看完我很悲傷。你的作品像一臺瘋狂的機車，要把讀者們都帶到月亮上去。」

你還記得塞奇威克嗎？「侏羅紀白堊紀這些名字都是怎麼來的」，像寒武紀、泥炭紀的名字就是塞奇威克給起的，達爾文年輕的時候曾經跟著他去西南威爾斯考察過寒武山。

除了這些人，還有一些更齷齪的，是「笑面虎」。比如倫敦自然博物館的館長理察歐文，他接到書以後回信特別客氣，「恭喜恭喜，榮幸榮幸，寫得非常好」，可是轉過頭，就發了匿名的文章，反對達爾文的觀點。

還有，這書是11月底上市的，而實際上英國皇室在當年的7月份就已經公布消息了，就是因為達爾文在自然科學上的貢獻要考慮冊封他為勳爵，結果這本書一出版，教會就出面幹預了，要終止冊封的提案。支持達爾文成為勳爵的，甚至都有女王的丈夫阿爾伯特親王，結果阿爾伯特親王都捂不住，最終維多利亞女王拗不過教會，拒絕了提案，達爾文就這樣沒有被冊封。

幸好，那會兒已經是1860年，英國政府的權力已經足夠大了，政府在那個時代剛剛推行法制和信仰自由，宗教議會的勢力那會兒已經不能把異教徒送上火刑架了。否則達爾文跟他的進化論面臨的遠不止是無法冊封勳爵，而是被燒死。但是，基督教仍然是90%的人的信仰，對異教徒來說，教會雖然沒能力把他們燒死，但是要把一個異教徒搞個身敗名裂，這個還是不成問題的。

所以，後來在牛津大學圖書館，教會還搞了一次由牛津地區的大主教威爾伯福斯跟達爾文的鬥犬赫胥黎的辯論賽，那次圍觀的學生、老師，還有宗教人士加一起800多人，辯論的場景非常激烈，雙方都輪番換上了幾名大將，整個場面可以說是勢均力敵，談不上誰輸誰贏。但是它更重大的意義。就是之後的報紙新聞的大面積報導。這一次辯論，第一次把進化論帶入到大眾視野裡，讓可以接受新一代世界觀的人知道，起碼對解釋生物的演化來說，除了宗教以外還有另外一種聽上去非常有理有據的理論。

宗教與科學

其實最有可能對達爾文進化論施加致命打擊的人，並不是什麼保守的科學家或者是宗教的大主教，而是他的妻子艾瑪。他的妻子一輩子都是一個非常虔誠的基督教徒，婚前她也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對基督教是不怎麼上心的，但是她相信自己的虔誠一定可以感化丈夫。

達爾文這邊，大約是從30歲出頭就從一個有著運動員健碩的體魄的一個人變成了一個病怏怏的人，當時的醫療手段有限，所以也沒診斷出具體是什麼病。現在我們大致猜，也就是他去南美環遊的那幾年染上了錐蟲病，是一種寄生蟲。發病之後就經常發低燒，劇烈的頭痛、噁心、嘔吐、身體虛弱。艾瑪也就是從大概達爾文31歲開始伺候病人，這一伺候就持續了41年，直到達爾文去世。

在《物種起源》寫就的那13個月裡頭，達爾文的身體其實已經非常虛弱了，有的時候就得硬撐著爬起來，往往一天也就能寫上2、3個小時。而且那個時候的圖書出版和現在規則不太一樣，現在出版社的編輯是認真負責，甚至有些出版社超級看好有些作者，有些熱銷書，大部分文字甚至都是這些編輯寫出來的。但那個時候，書商是只負責印封面，只負責印刷，至於書裡邊的內容，文字的編輯、校對，那全都是作者那邊負責的。

《物種起源》這本書一共有兩位編輯，一位是達爾文從前導師的女婿，叫約瑟夫胡克，跟那個胡克定律的胡克不是一個人，這個人就負責把控學術知識上別出錯。而另外一個編輯，就是達爾文的妻子艾瑪，她負責文字編輯和校對。你別看艾瑪一直是一個家庭婦女的身份，但是她年輕的時候受過非常好的教育，精通4國外語，會騎馬，會射箭，在巴黎還專門學過一年的鋼琴，老師是蕭邦。所以讓她讀懂丈夫的手稿不成問題。

丈夫每寫完一章就把手稿給艾瑪，艾瑪再讀，讀完了之後把那些難懂的句子都標註上。晚上就逐字逐句地跟丈夫說，說這段的意思，你要是這麼表達，你看，是不是更好啊。一般來說，艾瑪提出的建議達爾文都照著改，改完了一看，好懂多了。達爾文也知道妻子對基督教的虔誠，妻子跟他結婚20多年，也無數次地試圖說服丈夫、感化丈夫，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但是，非常非常難得的是，別看夫妻兩個人在信仰上是嚴重對立的，但是感情上沒有受影響。艾瑪就漸漸接受了達爾文的叛逆，就像接受了達爾文常年以來病弱不堪的身體一樣。艾瑪在日記裡寫，達爾文對生物進化論的觀點是他本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果必須讓她在上帝和丈夫之間作一個選擇的話，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達爾文。所以《物種起源》最終能出版，也和艾瑪的努力分不開。艾瑪原本可能是阻礙這本書出版的最大的不定因素，但最終卻促成了這本書的出版。

到此為止，我們大致看過了試圖推翻進化論的第一波浪潮，這波浪潮的矛盾集中在宗教與科學在解釋權上的矛盾。

說到底，它並不是學術爭論，而是權力之爭。基督教對生物怎麼誕生的，人怎麼出現的解釋，如果失去了解釋權，那就動搖了根基了。因為教徒們對宗教內容的信任可以算是一種宗教貨幣，所以你要動我的貨幣，那我一定要推翻你，直到150年後的今天，還有痕跡。但總的來說，如果現在還拿著宗教的理論來反對進化論就有點過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