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13 青春成長的多解方程式

2021-01-09 中國青年報

  曹保平導演是當下的中國影壇中一個有分量的名字,雖然他導演的片子還沒進入過「十億元俱樂部」,但是在真正喜歡電影的觀眾中,他的才華是被廣泛推崇的。曹保平的出色在於,他並不是像某些急於證明自己的電影人那樣,搞出一些脫離基礎觀眾的新概念,讓「外人」看得糊裡糊塗,而是牢牢把握電影基本語言的同時,將自己的藝術才華通過一個個精彩故事的講述,不加雕飾地展現出來,令觀者感受到很美妙的觀影體驗,同時,他對人性的深度思考也在這一個個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中,潛移默化地傳達給了觀眾。這是一種高超的藝術表現能力,他的電影所獲得的國內外獎項(也包括參演他電影的演員們所獲得的獎項)也證明了業界對他的認可。

  中國電影需要這种放棄急功近利而扎紮實實講好每一個故事的創作態度。

  曹保平導演雖然不是最熱的商業片導演,但是他的影片市場影響也很不錯,屬於那種在藝術和商業兩方面比較平衡的導演,既沒有為了所謂的藝術表現去拒絕普通觀眾,又沒有因為要商業成績而放棄藝術追求,一味媚俗,這種電影創作方向竊以為才是中國電影當下最需要的。故弄玄虛肯定會推遠觀眾,而簡單迎合雖然能贏得短期商業利益,但是無論從提高行業水準還是培養觀眾的角度來說,都是不可取的。中國電影需要這种放棄急功近利而扎紮實實講好每一個故事的創作態度。

  之前曹保平導演的電影中,最廣為人知的就是《烈日灼心》,口碑甚好票房不佳的《追兇者也》和更早的《李米的猜想》也同樣都是涉案題材,這些影片的共同特點是具有極度強烈的戲劇衝突和精巧的結構,烈日和李米更是以其深刻的人性思考引發觀眾的感動。但是在上周五舉行首映禮,本周末即將上線的《狗十三》卻是另一種創作風格,它是一種清新樸素的,安靜甚至帶點絮叨的講述著一個普通女孩的成長經歷,沒有生生死死,卻意外地打動人心。這部完成於5年前的影片,充分說明了曹保平導演在創作中的探索精神和駕馭不同風格的藝術能力。

  如果說《烈日灼心》是一杯濃烈如火的燒酒,《李米的猜想》是一杯色香兼具的幹邑,《追兇者也》是一杯精巧的雞尾酒,那麼《狗十三》則更像是一杯中國傳統的女兒紅,香味淡雅而克制,入口綿軟而溫潤,但是飲後的回味卻醇厚而悠長,不醉人卻醉心。

  《狗十三》講述的是一個單親家庭裡的初中女生,在爺爺奶奶的撫養下長大,為了撫慰女兒的孤獨,也彌補自己不能照顧她的缺憾,父親給她買了一隻小狗。但是,某一天,狗狗丟了……在丟狗,找狗,後媽送來另一隻狗,再失去後一隻狗,等等的過程中,女主角李玩經歷了從青春逆反到接受成人世界的轉變,她的內心也從最初的自怨自艾,最終走向了自立開放,而在這個過程中,她對狗,對人,對世界的眼光都變得不一樣了。

  與以往的很多同題材作品不同的是,影片並沒有站在所謂的高視角上,去反映教育問題,社會問題,或者心理問題,把創作者的簡單思考粗暴地加諸於相關領域,霸道地評判涉及者的是與非,而是客觀地把這一個充滿著生活氣息的故事平平淡淡卻又血肉豐滿地重塑於觀眾面前,創作者所要表現的,更多的是這個故事中的人,不論是女主角李玩,還是她周圍的角色——父親,爺爺,奶奶,後媽,她的異母兄弟,堂姐,移情於她的堂姐前男友,她父親的生意夥伴,等等,都是活生生的人,好與不好,都是我們日常的生活方式,一種中國式的社會和家庭關係組合。在這個組合中,我們一代代地成長著,也一代代地經歷著李玩式的轉變,也許文化學者,心理學家,教育專家等,可以從中總結出各種理論,現在滿天飛的自媒體中,也常常有各種聳人聽聞的警句來說著某種行為的危害,但是我們的生活就是在這樣的關係中,平平淡淡地一天天向前走著,無論喜歡與不喜歡,最終都要接受它,這也就是影片所講述故事的主要意思。

  《狗十三》最出色的一點就是,面對李玩的這個青春成長問題,給出了一個多解的方程式……

  如果僅只停留於此,那也就無所謂藝術創作了。影片雖然在整體的故事上,矛盾衝突並不激烈,也沒有大是大非的問題揭露,但是仍然通過塑造出不同的小人物群像,傳達出很多足以引發共情的思考與情緒,中國人的情感表達方式和經濟轉型期的生活變遷,在方方面面引發的矛盾和衝突,瑣碎而繁雜,把我們每一個人都纏繞其中,疲憊與無奈和進步跟收穫共存,當下共同生活在一個社會中的老中青少幾代人,可能面臨的是祖輩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問題。在這其中,不同年齡不同階層人群對待問題解決問題的方式,也是複雜紛繁,沒有一種方式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作為藝術作品,客觀地表現這種生活,並且提煉出高於生活的正能量主題,便是其功能所在,而《狗十三》最出色的一點就是,面對李玩的這個青春成長問題,給出了一個多解的方程式,在這個方程式中,李玩和李玩的周邊人,用他們各自認為最好的解法來破解,雖然解法各有不同,效果也有差異,但是大家的出發點都是一致的,而且最終還是得到了正解。李玩的轉變過程,真的非常像女兒紅的釀造,原有的潔白純粹的米粒,經歷過蒸煮過濾,還要有不短的「暗無天日」的封閉發酵,最終不論形態還是內涵,都發生了質的轉變,更加精粹香醇,從種子開始的生命歷程,得到了升華。這,就是生活,是我們當代中國普通家庭,普通人的生活,有矛盾,有瑣碎,有不足,但是,最重要的,是有陽光。生命總會在陽光下成長的,不是嗎?

  整部作品都是圍繞著女主角李玩來講述的,作品中沒有大牌明星出現,當年演這部作品的時候,小「李玩」張雪迎也還是個新人,但是所有的演員完成度都很好,相比於周迅、鄧超、段奕宏、劉燁等人壓陣的「烈日」「李米」「追兇」,雖然商業影響有差距,但是影片的觀賞度並不差。飾演女主的張雪迎人青澀,演技卻純熟而自然,近乎完美地塑造了這個青春小女生角色。

  最後挑挑毛病吧,曹保平導演自承沒養過娃,這個呢,確實給影片帶來了一些小缺憾,一個是李玩的異母弟弟的歲數,從出生到和李玩共同生活在爺爺奶奶家的過程,任何一個父母都能看出來小弟弟的年齡不對,李玩的一個中考沒完,小弟弟已經從出生變成了足有四五歲,這方面導演顯然不夠敏感,這造成了影片的時間線出現問題。另外,有一些父女之間的戲份,如果是有父親經歷的話,可能細節會處理得更生動細緻一些。不過瑕不掩瑜,《狗十三》雖然聽著片名有點怪,但其實是一部關於城市生活的影片,值得一看。鬱曉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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