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感受伊朗」中伊藝術家攝影展在成都東郊記憶的影像中心舉行,這是在國內極少見的以伊朗為表現主題的展覽,劉海星的作品就在其中。著名評論家南方朔評劉海星的作品「有一種很少見到的天地和歷史的重量」,而劉海星還是一位「遲到的詩人」——42歲開始寫詩,7年寫成《太陽的眼淚》,成為60年來兩岸商務印書館同步出版的第一本詩集。
劉海星,著名攝影家、詩人,英國皇家攝影協會會員。2009年在中國美術館以及臺灣、深圳、珠海的美術館舉辦《大美中國》風光攝影巡迴展,成為60年來第一位跨過海峽的祖國大陸攝影家,被譽為「代表著大中華區風光攝影走向」的新一代風光攝影家。出版攝影專著《好看的是靈魂——攝影與人生》、詩集《太陽的眼淚》。
(一)感受伊朗
你的背影
是黑黑的眸子
端詳她
看到的是自己的心思
從我的眼睛看出去吧
哪怕是片刻的停留
也會有不一樣的光景
——《從我的眼睛看出去》 劉海星
7月4日至14日《感受伊朗》中伊藝術家攝影展在東郊記憶影像中心舉行。
影展由中國攝影家劉海星、子夏、張偉、趙玫玫與伊朗著名攝影家帕曼·胡什曼德扎德與薩迪·伽迪裡安的作品組成。這次展覽不僅在成都,乃至在國內都是非常少有的以伊朗為表現主題的展覽。參展藝術家在攝影之外,也是頗有成就的作家和詩人,這讓這批作品對伊朗的歷史世界、現實世界與伊朗人民的內心世界的關照,更多了一份文學性和詩意的表達,整個展覽深沉而雋永。
劉海星說,去一個地方不是看別人拍過什麼東西,而是這個地方有什麼東西可以去挖掘,要用畫面述說一個場景,要把人帶進去,停留一下,感受一下,回味一下,好的作品走近以後感覺似曾相見,走開,還有什麼,再回去看看。
記者(以下簡稱記):這個攝影展是比較少的關於伊朗的主題展,完成的難度應該很大吧。
劉海星(以下簡稱劉):我第一次去伊朗是和一個經貿代表團去的,去之前,一反常態,沒有接觸任何的文獻資料,因為我知道伊朗是個古老的國家,文化悠久燦爛,我想用我陌生的狀態去撞擊,在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讓我的鏡頭充滿生澀感,就是看到以後直接的感受,不要有任何框框。撲面而來的東西,首先是人們的友善,讓我太驚訝了。回來決定做這個展覽,找社科院的研究波斯文化的專家談,找兩國的大使談,當然很多困難。很多地方不能去,不能拍。
記:你兩次去伊朗拍片子完成這個展覽,最後展出的有第一次拍的圖片嗎?
劉:有,《清真寺的鴿子》。這幅作品的完成很意外,當時在清真寺門口的廣場,我正在拍照片,一群孩子一下湧進來,她們看到我在拍東西,就揮手打招呼,正好這個時候一群鴿子從鏡頭前掠過,我搶下這個場景,當時感覺就像胸膛裡一群鴿子放飛一樣。回去看的時候,覺得這一次只有這一張照片都足夠了,一件好的作品的產生是有偶然性的。
記:有這麼多禁忌的地方,又不能讓展覽流於表面,怎麼解決呢?
劉:我意識到自己的能力問題,時間地點條件的限制,自己做個展覽肯定困難,要做也無法全面反映這個國家,所以決定找伊朗的攝影家跟我一起完成。沒想到這一樣困難,在中國找不到伊朗攝影家的作品,在網上也看不到,後來在一個畫廊的圖書室找到十幾年前西方出的一本畫冊,有伊朗17位攝影家的作品,有10位留了地址,我從中間挑了5位發函過去,說我是國際商會,想辦這麼一個展覽,只有一個薩迪女士回了信。我按信上的地址找到了她的家,她看了我的作品,認為還是旅行者的照片,但她讓一個叫蒂娜的女孩陪我們去拍了一天,結束時,她跟翻譯說我一定要去見見帕曼先生,說我們兩個非常相似,都是有思想的藝術家。帕曼其實就是薩迪女士的先生。在他們家我見到了帕曼,我給他看我的作品,他把他認為最好的照片挑了出來。我說,能不能看你的作品?他在電腦裡打開第一個文件夾,拍的是伊朗,我挑了三十多張,發現這個時候他也很緊張。我還挑了他拍芬蘭、英國、瑞士的作品。挑完後我們兩個都很幸福,互相撞肩膀。帕曼跟夫人講,說我用50的鏡頭拍得很好。
記:你的作品和帕曼不同,你的無論構圖和內容都顯得深思熟慮,他的似乎更隨意。
劉:對,這也是攝影展給我的感受,也是我的一個進步,帕曼給我的一個啟示,他多用28頭拍,我重新買了個相機,現在在拍一個叫「離城三十裡」的作品,內容是城鄉結合部普通人的生活。
記:看來你的拍攝已經從風光轉向更關注人的活動。
劉:對,還有,學到的東西就是講故事,照片要講故事,讓照片增加可讀性,厚度,不是平面的東西。
記:詩歌也變得很鬆弛。
劉:這次為展覽寫了9首詩,我也感覺到了這個變化,感覺到藝術在最高層次上是相通的,覺得我以前寫的東西還有點端著,敘事較少,現在詩歌裡有敘事,朋友看到我現在的詩,說是翻了一座山。我感覺這次是高手過招,對自己的刺激也是很大的,這樣的刺激不是針扎一下的,而是一道閘門「呼」的一下拉開了。
(二)好看的是靈魂
劉海星開始攝影純屬業餘愛好。在此之前,他的《自述詩》 「詩序」說:「大學畢業,年方二十。青春年少,狂狷不羈。當幹部,任廠長,後赴宜昌。1978年調江西老區吉安。1991年轉調深圳,先金融,後實業。1993年下海,至2004年,歷經十載,奔波蹀躞,從事不下十餘行業。中央地方,政府企業,輾轉行難,體察艱辛。零四年回深圳創業,得佔天時,復得地利,更賴人和。企業興旺,創作亦豐……」
這個亦豐的創作裡,自然就包括攝影。不過與眾多攝影家或攝影發燒友不同的是,當2004年劉海星拿起相機出發的時候,他對攝影無論從技術到器材都一無所知,而且他說自己一直以來對攝影並不狂熱,出去拍片的次數並不多,從2004年開始到2009年辦展覽前,他說自己不過按下了2000多次快門,拍了不過30多個膠捲。出來的片子,看起來也不過是山川風物,可不知怎麼就有一種攫人視線進而為之心動的力量。
2009年一個偶然的機會,珠海古元美術館的館長看了幾張劉海星的照片,主動提出要給他辦展覽,之後策展人又把這個展覽推薦到了中國美術館。館方一看照片,破格安排展出。5月裡京城的《大美中國》轟動一時,之後又在深圳何香凝美術館展出。10月,《大美中國》到了臺北,在「國父紀念館」,劉海星的作品慰藉著海峽彼岸久遠的鄉愁,而他也成為兩岸藝術交流在攝影藝術的第一人。
2009年的劉海星,可以說無比炫目,但也讓很多專家和評論家措手不及,用作家、評論家胡洪俠的話來講,叫「忽然一個攝影家誕生了」。見多識廣的評論家們,調動自己所有的知識儲備,想對這個突然出現的文化現象做出一番解讀。
就在劉海星可以說暴得大名後,他卻突然轉身,完全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裡。他說,我去看書,寫東西去了。2011年前後,詩集《太陽的眼淚》出版,與國畫大師劉海粟的學術秘書、藝術評論家柯文輝的對話構成的攝影集《好看的是靈魂》先後出版。與《大美中國》一樣,劉海星又讓詩歌界、評論界吃了一驚。這些文字顯露出的藝術涵養、文學氣質、文化認知,似乎也能解釋劉海星攝影作品流露出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動人心魄的情愫從何而來。
劉海星說,從大學開始,他一直保持著讀書的習慣,至今仍保持每月百萬字的閱讀。寫那本《好看的是靈魂》,劉海星用一年多的時間,看了一千八百多萬字的東西,兩個眼睛從一點二看到零點四。
在自己認定要做的事情上面,劉海星都會做得很徹底,不留任何遺憾。
何時開始認定了詩歌,或許與生俱來,劉海星也說不清楚,他現在只知道,最好看的,莫過於靈魂,而詩歌,是直達靈魂最簡潔最迷人的方式。
文學評論家胡野秋說,劉海星從第一步起就與人不同,他沒有那些程式化的框框,更不想從原有的文化架構中找到自己的模式,沒有模式就是模式,他自己就是模式。
記:你做企業也非常成功,和寫作比起來,哪個更讓你覺得滿足?
劉:我做企業家很成功,但文人的價值標準,更滿足,文學可以改變無知狀態,企業……往往幹得遍體鱗傷,沒有辦法走下去,和主觀努力違背,很撕裂。
記:你的金錢觀是怎樣的?
劉:錢讓我看到很多醜陋的東西,親人間的背叛,朋友的背叛,爾虞我詐,就發生在身邊,給孩子也沒好的印象,我跟女兒,曾走過很長的一段彎路,她覺得父親有錢,有名氣,可以搞定很多事,我努力糾正她,告訴她,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從我個人來說,錢不是雙刃劍,是一把利刃,更有殺傷力,錢可以直接交易,財富購買所有東西,但是購買本身就是背叛的開始,包括背叛生活,背叛初衷。我這次回深圳,朋友看了馬雲的告別演講,48歲不做一線,回歸自己,他說劉海星46歲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完全放棄以前一切的名聲好處。人生除了金錢,有很多東西需要投入心血,付出是有回報的,除了收入的回報,還有人的回報,周圍朋友都說現在我的眼睛很平和,以前很兇。
記:放下後有這麼大的變化?
劉:明顯變化,以前在乎別人的評價,每張報紙都看,現在根本不關心,無所謂了。我是想把藝術詩歌做好,同時把人做好,至少我認識的朋友說到我,都會說不錯,這是對我自己的要求,所以我挺認真的。
(2013年7月6日 成都)
在去看「感受伊朗」中伊藝術家攝影展之前,就聽朋友講了劉海星的故事,在展覽開幕那天,有媒體想讓他在他的一幅作品前合影,他拒絕了。這幅作品是一個蒙著黑紗走在歸家路上的伊朗女人。劉海星說,這不是一個浮光掠影或者窺探獵奇的展覽,伊朗遠比媒體塑造和人們臆想的豐富許多。
留下一個固執、認真的印象。
直到看了展覽,和劉海星聊完,不僅印證且加深了這個印象,固執、認真、不妥協。初識劉海星時,得適應他這種表面的生硬,熟了後才知道內裡是一團火,而且不是溫火,是有些灼人的火。他把這些火,部分拍成了圖片,部分轉化成了詩,圖片是大山大水,詩也是意象繽紛,元氣淋漓,出版過一本詩集《太陽的眼淚》。他送了我一本,扉頁上用漂亮的字題著:在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存放詩。沒事時拿出來隨手一翻,「我佇立成一棵樹/天地遙遠/是那麼的蒼涼/要在這天地間走多少回/雷電才能成為自己 /我長久地難以自抑」(《問》)。
讀劉海星的詩,常會有這樣的感覺:難以自抑,隨時都會讓讀到的人一激靈,仿佛靈魂出竅。我不是詩評家,有興趣的,大可以上百度搜搜謝冕、嚴家炎寫他的文章,或者去買《太陽的眼淚》,去了解一個似火般熱烈,又似火般溫暖的詩人。
劉海星的經歷之複雜,可以寫出長長的一串履歷,周圍的朋友都視其為奇人,可沒有人想到,就連他自己從前的設想裡,都從沒想到他最終會在藝術的天地裡駐留,流連忘返,樂此不疲,但又絕不急於求成,從上次攝影展舉辦和詩集發表之後,劉海星又花了大量時間閱讀,也在寫,在拍,但並不輕易示人,直到這次《感受伊朗》攝影展上,除了圖片,劉海星還特意創作了9首詩,與之前的詩歌相比,有著非常明顯的變化,尤其那首長詩《戰爭的記憶》,被朋友形容為「像是翻了一座山」。「我問你,哪裡是兩伊戰爭的戰場你說,那很遠,在邊境 那時你多大?還有記憶嗎? 你打開影集,讓我翻看照片 一組有關戰爭的 記憶,沒有廢墟 卻有很多幻想 在時間的深處掃描 疊加新的圖像……」沉吟而平實的敘述中,往事紛至沓來。
與結果相比,劉海星似乎更享受過程,每一次相遇,都讓他體會到生命的廣闊和燦爛。劉海星寫道:我是如此痴迷地看待生活,用詩歌凝練思想,記錄情感的段落。詩歌,與我的生命結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