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埔路「校長官邸」的地圖室裡燈火通明,蔣介石、戰情參謀周菊村、參謀次長兼國防部第一廳廳長劉斐,三人在南京指揮徐蚌會戰……
徐州前線,解放軍好像對南京的作戰命令了如指掌,所以,國民黨軍屢戰屢敗。
徐蚌會戰指揮官們不由得多了個心眼,對南京的命令稍加變通,作戰結果才有所改觀。
知曉軍事計劃的人也就那麼幾個,於是有人對劉斐有了懷疑,可總統對他寵愛有加,因此也沒人敢直接向蔣介石說,劉斐有「共諜」嫌疑。
郭汝瑰
當後來劉斐公開倒戈後,蔣介石還連呼:想不到。不過,蔣介石想不到的事還多著呢,時任國防部作戰廳長的郭汝瑰也是「共諜」,這個郭汝瑰和劉斐兩人可都是蔣介石手下的「寵臣」。不過郭汝瑰和劉斐彼此並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劉斐的背後是華野敵工部,而郭汝瑰的背後是總部。因為諜報人員多為單線聯繫,所以郭、劉一直沒有在諜報工作上有過交集。
蔣介石還不會想到,他特批的黃埔畢業生韓練成也是「共諜」;在他身邊達十五年的女速記員沈安娜也是中共地下黨員,她讓延安窯洞裡的毛澤東總能準確掌握蔣介石在政治和軍事上的意圖和部署,因此被稱為「按住蔣介石脈搏的人」。
更有甚者,南京電信局有一個專門接轉總統府、國防部等要害部門電話的「軍話專用臺」,總共才有九名工作人員,其中竟七人為中共地下黨。
「共諜」無處不在,就像一把把尖刀插在國民黨反動派的心臟,蔣介石又如何能睡得安穩,國民黨焉能不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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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斐是桂系出身,早年留學日本陸軍大學,日本人稱「民國三個半軍事家」(三個半軍事家指蔣百裡、白崇禧、楊傑及劉斐。)中的那半個,備受蔣介石重用和寵愛。
劉斐在抗戰和「戡亂」期間當了11年的參謀次長,全面負責作戰部的實際指揮,為蔣介石所倚重。雖遭人多次舉報,蔣介石對他的信任仍不改變。
但是中共從未承認劉斐是秘密黨員,他的追悼會上,許多領導人都來與他作最後告別,主持人烏蘭夫仍稱其為「非黨人士」。俞大維以此為依據始終也不認為劉斐系「共諜」。
杜聿明早就懷疑郭汝瑰是「共諜」,但從不懷疑劉斐。理由是看見郭汝瑰的生活潔身自好,家裡的清貧程度還甚於自己,而劉斐則不然。白崇禧評價劉:他言論是左的,享受是右的,他不滿現狀,但自己生活不嚴整,油得不得了。
但他們對劉斐的印象都有一個共同點,即劉斐並不是通共,很可能是他缺乏作戰經驗,因此制訂的作戰計劃有時不切實際,甚至會犯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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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郭、劉二人彼此不知對方的真實身份,所以就談不上會彼此關照、掩護,相反,郭汝瑰和劉斐兩個人的關係很差,甚至可以用「水火不相容」來形容。郭汝瑰對劉斐就一直秉承這麼個態度:凡是劉斐贊成的他都反對,凡是劉斐反對的他都支持。
有趣的是,兩人還一度相互舉報對方為「共諜」。郭汝瑰當年為了自保,曾經檢舉當時的國防部少將作戰處長劉斐是「共諜」;劉斐也曾經向蔣介石告狀,說郭汝瑰有「共諜」嫌疑,可當他列舉的證據竟然和杜聿明一樣:清廉、寒酸,不出所料的換來蔣介石一通臭罵:革命軍人,是必錦衣玉食乎?
對於郭汝瑰和劉斐兩人在蔣介石面前互相指認對方是「共諜」的事,蔣介石更多的認為是兩人相互爭寵、嫉妒而起的內訌,所以也沒有加以理會。其他人即使有話要說,見蔣介石不表態也就不想多事了。
而郭汝瑰和劉斐卻始終互把對方視為潛在的危險,郭汝瑰甚至不止一次想要搞掉劉斐。後來黨組織覺察到了不好的苗頭,先是讓聯絡人任廉儒帶話給他:摸不清楚不要下手。沒過幾天,任廉儒又帶話給他:和劉斐還是要搞好關係,不要被敵人利用。
這兩次的話都沒說得太明,卻是意味深長,組織分明是在向郭汝瑰暗示些什麼。郭汝瑰開始冷靜下來,回想劉斐所做的一切事情。郭汝槐曾經諷刺劉斐看不清形勢,在睢杞戰役鉛筆一揮便送掉了一個區壽年兵團,現在再來看,劉斐擅自改動作戰計劃的作為確實不正常,甚至有些冒險,但是結果極大的利於解放軍;再說徐州那件事兒,要不是劉斐進言,徐蚌會戰總指揮就不會是劉峙,而是薛嶽。這個「老虎仔」薛嶽可比「長腿將軍」劉峙難對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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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汝瑰這時才猜測到,他的這個「死對頭」劉斐可能也是在為黨工作。後來發生的另一件事,進一步證實了郭汝瑰的猜測。
三大戰役決定性勝利之後,蔣介石几百萬精銳嫡系主力已喪失殆盡。因戰場失利,蔣介石的負面情緒爆棚,經常因一些小事大發脾氣,遷怒於人。郭汝瑰憑多年與蔣介石共處的經驗,敏感的覺察到蔣介石已開始對他不那麼信任,預感在蔣介石身邊的風險越來越大,自己的身份也幾近暴露,於是請辭第三廳廳長。但是遭到了顧祝同的勸阻:整個戰役中你就是個承辦業務的人,重大決策都是上面定的,哪能由你負責呢?你不必引咎辭職!
組織上對郭汝瑰的想法另有考慮,認為解放軍掃平江南不會遇到頑強抵抗,但是西南必有一場惡戰,建議郭汝瑰到西南去,爭取掌握兵權,然後等待時機舉兵起義。於是,郭汝瑰轉而向顧祝同提出了希望下到部隊去的想法,顧祝同答應了。
經顧祝同的保薦,蔣介石任命郭汝瑰為72軍軍長,要他重建這支已經在淮海戰役中被解放軍圍殲的部隊,並立即開往四川。
不過顧祝同還跟郭汝瑰說:劉斐又在這件事上搞鬼,在背後毀壞你,說了你不少壞話。
郭汝瑰問:他怎麼說的?
顧祝同說:劉斐跟總統說,郭汝瑰學歷和學識還差不多,只是歷練太少了,喜歡標新立異,好出風頭,是該去軍隊帶帶兵,好好歷練歷練。這個劉斐,他有什麼資格對你評頭論足,也太招人煩了。
郭汝瑰聽了卻心裡高興得很,多少年了,劉斐這是第一次「雪中送炭」般的配合支持了自己一次,在蔣介石在給不給自己軍權的問題上猶豫不決之時,劉斐的話起到了推動作用。這麼一來,郭汝瑰更覺得劉斐應該就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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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汝瑰去72軍之前,按例去晉見蔣介石,蔣介石對他說:你實踐經驗不行,唔!你下到部隊去還要好好歷練!
這與顧祝同告訴郭汝瑰的話如出一轍,證明的確是劉斐在蔣介石面前「中傷」郭汝瑰,可此時的郭汝瑰卻在心裡感謝劉斐巧妙的成全了自己。
蔣介石的任命正好與組織對郭汝瑰的要求完全相符,郭汝瑰喜出望外地將此消息告知了他與組織的聯繫人任廉儒,並請求他最好也去四川,這樣就可以保持聯繫,另外要求組織派一些軍事幹部來幫助掌握部隊。
郭汝瑰任72軍軍長的委任狀一到,郭汝瑰立即在上海北四川路一個小學裡設立了軍部,大張旗鼓的招兵買馬,不露聲色地安插進了組織派來的一批軍事人員,很快就招滿了兩個師的兵員,加上羅廣文撥給的一個師,兵員已經充足。他又利用關係,向國防部和聯勤總部要了足夠裝備一個軍的槍械、車輛,然後立即奔赴四川,這樣,72軍就成為四川境內的四個機動主力軍之一。
任廉儒也以重慶川鹽銀行高級職員的身份回到四川,與郭汝瑰接上了關係。
1949年12月10日,郭汝瑰召集全軍團以上軍官會議,公布了《起義告官兵書》,向全國發出了起義通電,並通知所屬一萬三千餘人同時起義,將解放軍十八軍軍長張國華、政委譚冠三率領的大軍迎入宜賓城。起義的通電一經公布,把遠在臺灣的蔣介石氣得渾身發抖,捶胸頓足,連聲罵道:娘希匹,郭汝瑰……
美國一家報紙曾不無諷刺地發表一篇題為《一諜臥底弄乾坤,兩軍勝敗已先分》的文章,其中講道:郭汝瑰以國防部作戰廳廳長的身份,為國府「運籌帷幄」之中,卻讓中共決勝千裡之外,真是匪夷所思,一大諷刺。
劉斐在蔣介石再次下野、李宗仁代理總統後去了南京,李宗仁要劉斐擔任總統府參軍長,劉斐回絕了,可他答應作為國民政府和談代表,4月1日隨和談代表團飛抵了北平,參加了為時半個月的談判。其間,他和黃紹竑受到毛澤東的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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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國共雙方代表共同努力,終於達成《國內和平協定》(最後修正案),4月16日由黃紹竑和屈武攜協定飛往南京,希望李宗仁履行籤字的諾言。然而,南京政府拒絕在協定上簽字。劉斐極為憤慨,他和代表們接受了中共的邀請,決定全體留在了北平。
南京解放後,為最後爭取李宗仁、白崇禧,劉斐於6月初秘密飛到廣州,苦口婆心勸說李、白順應潮流,但未能奏效。劉斐只好退而求其次:無論如何不要去臺灣!李宗仁點頭應允,白崇禧默不作聲。
第二天,劉斐回到香港,一方面保持與程潛的聯繫,為湖南的和平解放盡力,另一方面繼續與黃紹竑等一些在港的國民黨高級將領、軍政要員策划起義事宜,他被推為總召集人之一。8月13日,他聯合44位國民黨知名人士宣布起義。8月下旬,劉斐應邀北上出席政協第一屆全體會議,從此開始了他新的生活。
新中國成立後,劉斐歷任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委員,國防委員會委員,中南軍政委員會委員兼水利部部長等要職。
相比之下,郭汝瑰的經歷則要比劉斐曲折一些,他先是被任命為川南行署交通廳長。1950年,他辭去廳長職務去了南京軍事學院,1970年,南京軍事學院撤銷建制,已經年過花甲的郭汝瑰回到了四川巴縣和重慶北碚定居。這期間,他的身份一直都是「國民黨起義人員」。1980年4月,郭汝瑰直接給中共中央組織部寫信,申述自己的全部歷史,反映多年的入黨要求,沒過多久,他關系所在的重慶警備區黨委接到了中組部的通知:準許郭汝瑰入黨,郭汝瑰終於實現了自己的政治宿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