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耳
文字/香襲書卷
「這是什麼？」
「蒼耳。」
在城市長大的女孩，是不知道蒼耳的。女孩看著裙擺上爬滿的小東西，驚喜又好奇。一起的同學，遠山的家裡，讓女孩充滿了嚮往。這是一個冬日，同學帶著她來到了遠山腳下。冬日的山坡上，雜草枯黃。風吹過，它們發出聲響。幾隻鳥兒，時不時地鳴叫著。
女孩像一個精靈，奔跑在山坡的草地上。被枯草鋪成墊子的路面，鬆軟又適當。她旋轉著的身影，揚起了冬日裡歡快的音符。順著山坡，一路跑去，腳下的枯枝與雜草，載著女孩輕盈的身姿，寂靜的山地上，有了亮眼的顏色。
停頓下來，女孩的裙擺上沾滿了帶著刺的小顆粒。緊緊地依附在女孩的衣服上，仿佛是等待了一個世紀，才等來了女孩的蹤跡。「別動，幫你摘下來。」女孩拿著一粒蒼耳，放在手心。安靜的蒼耳，寂靜的遠山，以及輕輕吹過的風聲，和草葉的搖擺。時間靜止在那一刻，遇見蒼耳。
「蒼耳有什麼故事嗎？」
「當然，蒼耳在《詩經》，是一個女子為了等待心中的愛情，而落下的種子。」
《詩經》中有「採採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詩中，採摘卷耳的女主人公因思念而無心勞作，採摘了半天也不滿一淺筐，她愁思難當，於是乾脆將採摘的筐棄置在大道旁。採採卷耳，就是蒼耳了。這樣詩意而溫情的句子，貫穿著整部《詩經》。
蒼耳，於是就有了為愛等待的美名。女孩低頭再看，發現此時的蒼耳似乎多了幾分嫵媚。哪個少年不多情，女孩的心中蕩起漣漪。蒼耳也好像是為了等待她的到來，一遇見就撲向女孩的裙擺，生怕錯過了這次相遇。
也許是一生的等待，才會遇見一個心儀的人，怎麼能錯過呢？蒼耳是明白的，它不管不顧地愛著這個世界。女孩素雅的裙擺上，綴滿了蒼耳，渾然一體的美感，就在遠山的夕陽下。女孩和蒼耳，融入一體，渾然天成。
「我想喜歡你。像蒼耳一樣抱著你。」
「不行。」
女孩嬌俏的笑顏裡，拒絕得擲地有聲。從此，這世上又多了一個多情的人，為了心中的愛情，苦苦等待。少年的心思寫在蒼耳的固執裡，愛上一個人，就是那麼的純粹，山裡長大的孩子，更知道守候的意義。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年華正好。眼前的女孩，夢幻般天使的笑容，刻在了少年的心上。那個天使般的女孩，一笑就能夠抖落出滿地的星光。年少時的愛情，與蒼耳一樣，守著歲月，固執地老去。
多年以後，少年回到遠山的家裡，還是會在山坡上看夕陽。「這是什麼？」「蒼耳。」這一句對白，藏在心中許多年，不敢晾曬，只能在寂靜的山坡上，任憑其泛濫。那個曾經來過的女孩，早就盤起了長發，嫁做人婦。長大後的少年，放不下那個會笑的女孩，永遠走不出對蒼耳的眷念。
其實，蒼耳是有著自己獨特個性的。它安於平淡，在溝壑山谷中生長，年年歲歲，等待著與來看它的人相遇。還有蒼耳那一廂情願的愛與執著，是人世間最美好的情感。蒼耳，從來不問路過它的人，是否喜歡，就那麼勇敢而熱鬧地，迎著路人而去。
正如，少年時的愛情。與任何外在的東西都不牽連，就是那麼純粹而勇敢，執著而熱情地愛過。世事變遷，女孩把蒼耳抖落在山路邊，轉身回到了屬於她的城市，過著與往常一樣的生活。
不知道，在女孩的記憶中，那山，那草，那蒼耳，會不會在記憶裡。少年已經白頭，眼前的山，腳邊的草，以及蒼耳的微笑，一直都在，歲歲年年，他是在等待著女孩的回望，守著心底最純真的情感。少年時代的一場愛戀，靜悄悄地生長，靜悄悄地落幕。
「蒼耳有什麼用嗎？」
「它可以做成藥材。《本草綱目》上有記載。」
女孩稚嫩的聲音，時不時划過天空。少年抬頭看時，正好一群鳥落在蘆葦上。每一種草都有它的價值，就像是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生命軌跡。漫漫人生路，少年已白頭，終是不能忘懷，那一段曾經愛過的過往。儘管，一切都靜默如蒼耳。
蒼耳，是不言語的。它把所有的熱情都傾注在刺尖上。走過流年，走過從前，它依然走不進一個人的心間。蒼耳懂得，守望的意義並不是在於擁有，而是安於淡然，就是好生活。
做了教師的女孩，在給孩子們講《植物媽媽有辦法》。「孩子如果已經長大，就要告別媽媽，四海為家。牛馬有腳，鳥有翅膀，植物要旅行靠的什麼辦法？蒲公英媽媽準備了降落傘，把它送給自己的娃娃。只要有風輕輕吹過，孩子們就乘著風紛紛出發。蒼耳媽媽有個好辦法，她給孩子穿上帶刺的鎧甲。只要掛在動物的皮毛，孩子們就能去田野，去山窪。」
那一刻，女孩的眼前浮現出遠山腳下的蒼耳，還有那個錯過的少年。依稀聽見少年胸腔中埋著愛的種子，在發芽，然後長出了一株株蒼耳，開花結果。傳說，蒼耳夜半開花，天明謝去，世人無一為見。女孩在想，蒼耳的花開，一定很美麗。
蒼耳，那麼平凡。只要是去山中的草叢，走一趟就能遇見蒼耳，它是一種極其適應環境的植物。我們其實也是一粒粒蒼耳，寄居在大地的身軀上，隨著時間，一路顛簸著向前。亦如蒼耳，在天穹之下，平凡地活著，有刺，有汁，有傷痛與枯榮。
「那是什麼？」
「是蒼耳，它的美等著你來遇見。」
女孩與少年的聲音，清脆悅耳，穿過歲月的隧道，停留在遇見蒼耳的那一刻。那時，真的很美，女孩的笑，山中的草，以及蒼耳經年不變的情懷。天空中雲彩在輕嘆當年的錯過，風中蒼耳在說：「生活的迷人之處，不是如願以償，而是陰差陽錯。」
圖片來源：網絡
文字原創：香襲書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