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鹿sama在生活習慣上有一個小衝突,就是我喜歡「囤囤囤」,而她喜歡「扔扔扔」。
我會把我所有曾經擁有過的東西都保留著,喜歡把家裡塞得滿滿登登的;而一想到要扔掉它們就會覺得心疼甚至恐慌:「萬一以後還能用得上呢?」
而她則會定期扔掉家裡的舊物及閒置物品,並表示:「我一看到家裡堆滿了東西就無比焦慮和煩躁,喜歡看到家裡空曠而整潔,不能容忍雜物出現在我眼前。」
都是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人和人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為什麼有的人喜歡「斷舍離」,有的人又有「囤物癖」呢?
囤貨癖
從進化的角度來看,幾乎所有動物都會有囤積的習慣,尤其是在那些覓食可能有困難的環境(如沙漠地區)或是時間段(如冬季),「囤」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求生手段。
我們人類也不例外,尤其是在古代儲存條件有限的情況下,我們會有冬天醃鹹菜、醃蘿蔔乾、灌香腸、風乾雞鴨魚肉的習慣,所以也才會有「腳下有糧,心裡不慌」的老話。
囤積物品,讓我們產生安全感、滿足感和富庶感,幫助我們對抗了物資不足的擔憂和焦慮。
但是話又說回來,很多人並不是單純的囤糧囤生活必需品,他們幾乎什麼都屯,甚至囤積的一些都是常人看來的「垃圾」(如下,大家可以感受一下):
壞掉的家具部件、廢舊零件工具、廢棄金屬、廢棄電器部件……
購物袋、用光的瓶瓶罐罐、紙盒紙箱……
沒水兒的筆、舊說明書、舊報刊雜誌、舊硬碟……
舊衣服、不新鮮的食物……
很多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囤積傾向,但是如果如果達到了一種非必須的、超出常人眼中合理範圍的,甚至是有點極端的囤積癖,可以算是一種「囤貨強迫症」。
根據美國DSM-IV的標準,這些行為可能是一種心理障礙,學名可以叫做強迫性囤積(compulsive hoarding)。這種囤積癖往往和自己不合理的焦慮有關:「萬一這個東西有用呢?」,「如果扔掉了,可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即使在常人眼中看來,這些東西不會再起作用了,或者再需要用的時候再買就可以了;但在「囤積癖」者眼中,捨棄這些物品是非常令人身心不安的事情,總覺得「扔了就會用到」「用到的時候就很難買到」。
這種極端的囤物癖,也有可能和腦損傷有關。有神經心理學家發現,這種「病態」的收集癖是有其腦機制的,例如2005年在Brain上發表的一篇文章就指出,一些病人在前額葉損傷後會開始出現這些囤物的情況,具體可以看下面的腦圖,他們損傷的部位主要是內側和下側前額葉(mesial and inferior prefrontal region)。
有人可能會問了,這麼說來,我的「囤貨強迫症」是病嗎?得治嗎?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某種行為只要沒有對自己、對他人、對社會造成不好的影響,那就不用治。在很多有「囤積癖」的人(比如我)看來,囤貨是一件自得其樂的事情,何必要改呢?
什麼時候囤積癖會成為一個問題呢?就是當你找了一個酷愛「斷舍離」的老婆時……
斷舍離
與「囤貨癖」相對立的,那可能就是「斷舍離」式的極簡主義生活方式。首先,極簡主義的定義很廣,其開端可能來自於藝術設計和美學。後來慢慢拓展到了生活方式上,變成了一種生活哲學和一種價值觀。這種生活方式的興起也和19世紀經濟發展導致的拜物主義有關。為了對抗拜物主義帶來的崇尚奢靡、物慾至上等種種弊端,提倡環保、簡約、回歸本質的極簡主義又興起了。
《瓦爾登湖》這部作品,就很好地反映了極簡主義的一些思想:
生活簡化(生活必需品而非標籤化的奢侈品)
衣著簡化(滿足保溫、遮蔽的本質需求)
心理需求簡化(關注自己的內心需求,而非面子)
研究發現,這種「給生活做減法」的簡化的生活方式,對於人的身心健康都是大有裨益的。而我們今天主要談的是「極簡主義」的其中一個表現形式,就是以「扔扔扔」為典型行為的「斷舍離」。
「斷舍離」之所以能為身心健康帶來裨益,給生活滿意度帶來提升,主要可能來自於它對三個心理需求的滿足:
1、減輕認知的負擔
「斷舍離」看起來是在「扔扔扔」,是在「浪費」,但其實是在「整合」。
如果家裡東西堆得太多,好的壞的、新的舊的、有用的沒用的,都混在一起,很多時候有用的東西被一堆雜物淹沒了找不到,又會浪費錢去再買新的,導致家裡相同的東西出現好幾樣(例如,同樣的牛仔褲、同樣的保溫杯、同樣的剪刀、同樣的護膚品……)。
而且,家裡東西多了,不僅是會增加無形中的金錢花費,其實更會佔用你的很多認知資源,因為你需要花費很多時間精力去整理、收納、分辨、回憶、查找。
而當家裡物品少了,你需要經常使用的東西就放在那麼幾個固定的地方,取用的時候往往一目了然,那麼「整理」和「查找」這類事情,對你大腦的庫存佔用就會變得很少。
2、釐清內心真實的需求
還是的,「扔」看起來是在「浪費」,其實是一個在釐清「自己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的過程。
沒有「扔掉」時痛徹心扉的肉疼,你就不會明白「這件物品我是真的不需要」。
物質的捨棄會讓人越發接近真實的內心,看清人、事、物的本質——我們真正需要的物品其實並不多,擁有物品和獲得幸福之間並沒有那麼緊密的聯繫。
多扔幾次,再遇到天花亂墜的商家宣傳,再想衝動消費或者跟風消費的時候,反而容易冷靜下來,轉而理智地選擇那些自己真正喜歡、真正需要的東西。
鹿sama的現身說法:
我曾致力於將叨叨昕打造成一個fashion型男。但是,通過把那些他不愛穿的、不適合穿的、閒置許久的衣服、褲子、鞋子統統扔光,我明白了——他是真的不願意當型男!他是真的不需要那些花裡胡哨的衣服!而我對他的認可和欣賞,也並不來自他的穿搭有多麼時尚!
所以再後來,我就不再給他買那些價格昂貴、華而不實的服裝,轉而在某寶上給他買100元3件的衣物,只要舒服、得體即可,在他的衣著上將簡化做到極致——讓衣物回歸到「滿足保溫和蔽體需求」的本源上。
現在,叨叨昕的夏季衣服7件,冬季毛衣4件,各季節鞋子不超過2雙,各季節外套不超過2件,就一個原則——保證有換洗的就ok了。
通過「扔」,我們理清了家庭服飾採購的需求——他不需要,我需要;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把衣櫥空間省出來,留給真正需要的人——我。將家庭支出中的置裝費進行更合理的分配——給我買。
其實不光是物品如此,審視一下生活,也是如此——無意義的社交、可有可無的投入、雖然不是理想選擇但考了也許有用的各種考試——捨棄掉自己並不真正需要的各種欲望,反而更加能關照到自己真實的需求。
3、把精力用在更值得的事情上
當你斷舍離到一定程度,你會發現,不僅家裡變得更整潔了,生活也會變得非常輕鬆和方便。
比如把地面的地毯等雜物和裝飾物都清理掉之後,掃地機器人就變得非常適用(一覽無餘的地面上,掃地機器人不會被障礙物卡住);
比如把柜子裡的各種旅遊紀念品、小裝飾、毛絨玩具都扔掉之後,就省去了很多收納和擦灰的工作;
比如包包變少之後,就不會把時間用在各種翻包思索尋找「我的鑰匙和證件在哪個包裡來著」;
比如衣服只留下趨近同色系、同材質的,就免去了搭配、分開洗、甚至要送去乾洗的煩惱。
只留下當下用得上的、喜歡的東西。所有舊了、髒了、壞了、過期的、閒置的、不再喜歡的……全部處理掉;還有就是將書籍之類的都變成電子版的,也可以減少家中的收納需要;功能雷同或相似的物品只留一件(比如一塊香皂可以同時用於洗臉、洗手、洗澡等);囤貨只囤保質期長的日耗品(紙巾、垃圾袋等)。
這樣一來,家裡的空間變大了,家務的負擔變輕了,出門的時間變短了,空閒的時間變多了,我們就可以將這個多出來的時間和空間用在更值得做、更讓自己感到快樂的事情上,比如看書、學習、養魚、種花,用來和伴侶、朋友交流、用於親子陪伴。
另外,來自La Trobe University的Wright等人的研究也發現,極簡主義的生活方式,可以給人帶來幾個方面的提升:
自主性(autonomy)的提升:這是最重要的一個好處,極簡的生活讓你感到生活更加處於自己有條不紊的掌控之中,從而體驗到了更加強烈的自主感。
能力(competence)的提升:一方面,極簡的生活其實對於自律、自控的要求很高,其實也是對自己能力的一種肯定。另一方面,因為極簡,你的認知負擔減小了,對於提升自我效能感也有幫助。
人際連接性(relatedness)的提升:極簡主義帶來的另一個好處是你有更多時間去和生命中重要的「人」連接在一起,而不是和生活中的「物」較勁。
不過大家也要注意,這種極簡主義有一個限定語——主動的(voluntary)。記住只有主動進行的「斷舍離」才能帶來這樣的好處,而被動的「斷舍離」則不一定。就如同自我決定論(SDT)的要求一樣,這種行為必須有一種主動性。否則,你逼著一個「囤貨癖」去斷舍離,他感到的可能則是加倍的焦慮。
最後,推薦大家去看一篇New York Times的報導,標題就是「It’s Time to Say Goodbye to All That Stuff」。
啊還有,至於我倆在「囤」和「扔」方面的衝突,後來我們是這樣協調的:劃分了各自的勢力範圍——在叨叨昕的勢力範圍內,可以為所欲為囤得櫥滿櫃滿;在鹿sama的勢力範圍內,可以喪心病狂扔得毛幹血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