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改編電影已經存在了很久,也經過很多次的蛻變、演變,不過《小丑》這部電影也許已經不能再稱之為蛻變。而是如同主演傑昆·菲尼克斯的姓Phoenix「鳳凰」一樣——完全的浴火重生!
影片一開始,我們看到一個坐在鏡子前面畫著小丑妝的主角,主持人在電臺裡說著城市裡面堆積如山的垃圾,一滴淚水帶著顏料默默地從主角臉上滑落。沒有精彩的開場動作戲或者是吸引人的神秘劇情,只有一個毫無出路、強顏歡笑的孤獨男子。在接下來一連串的時間之中,這名男子亞瑟·弗萊克將會越來越陷入無法逃脫的深淵。這部電影不需要劇情簡介,因為他的焦點不在於劇情,只是一個男人不斷地受到社會的毆打,無論是形式上還是意義上都是如此。
導演託德·菲利普斯表示影響他最深的就是那些70、80年代的角色剖析電影,這句話所言不假,在《小丑》中處處能看到《計程車司機》和《喜劇之王》的痕跡,就像《計程車司機》的特拉維斯,亞瑟內心充滿無盡的孤寂以及徘徊,但卻無從發洩,更不知道如何向人表達。就如《計程車司機》的主角,塔特用一本日記來記錄他對於社會的觀察,但是藉由這些「觀察」,我們也逐漸看出來他越來越扭曲的世界觀。他也在這日記中寫下他想到的笑梗,夢想著成為諧星,不過就如《喜劇之王》的魯帕,他其實並不是特別好笑。但是帶給人歡笑似乎是他唯一的成就感來源,只是為了尋求那一絲的認同感。但是帶給人歡笑似乎是他唯一的成就感來源,只是為了尋求那一絲的認同感。然而生活並不是有個圓滿結局的喜劇,亞瑟本來就處於社會底層,命運更是在他跌倒時毫不留情地狠狠踹他好幾腳。小丑這個角色最出名的一句臺詞:「你只需要最糟糕的一天」,在這部電影之中,讓一個人徹底墜入深淵也許不只需要一天,但是當整個世界都將亞瑟忽略,他卻還要強迫自己帶上一個快樂的笑臉,他變為小丑的過程可以說是個必然的悲劇。
當然,小丑這個堪稱指標性的角色,詮釋演員自然是極度關鍵的一環,而傑昆·菲尼克斯再度帶入了他猛烈卻又細膩的演技,每次把視線移開去看一眼字幕都猶如暴殄天物。他深陷的眼窩,空洞卻又隱藏著狂熱的眼神;整張臉以及身體仿佛常年被生命的重量幾乎壓垮;瘦骨嶙峋的身體,骨頭似乎隨時都會刺破肌膚;行走時猶如一輩子沒睡過覺的行屍走肉。他令人觸目驚心的弱小外表,完全反應了他幾乎崩潰的心理狀態。而小丑的笑聲更是一個幾乎決定成敗的關鍵。而這次帶入了完全不同的詮釋,大笑對於亞瑟來說是一種痛苦,他的某種罕見症狀讓他無法克制地大笑,有時就在最糟糕的情況下發作。
傑昆·菲尼克斯所演出的每一個笑聲,其中所帶的痛苦以及努力試圖壓抑笑聲都令人不忍直視,這不是誇大,儘管他的演出如此吸引人,我有好幾次無法克制自己移開視線。而亞瑟的步入深淵也經由他傑出的呈現實體化。每次亞瑟在犯下暴行之後,他就仿佛蛻了一層皮,更無拘無束,更令人心生畏懼。
電影中的高譚市其實就是更為混亂的80年代的紐約,處處都堆積著垃圾,充滿著冷漠的市民以及不經意的暴力。
與導演長期合作的攝影師勞倫斯·舒爾卻在這些醜惡之中找到了衝突的美,在某些場面更塑造出猶如夢境一般的畫面,襯託了這部電影最值得討論的部分:小丑作為橫跨各種媒介之中最不可靠的敘事者之一,每次講的故事都不一樣,這部電影完全發揮這一點來埋下更多討論的空間。如《喜劇之王》不斷地在現實和主角的幻想之間交錯,表面上來看,似乎有些地方明顯是「真實畫面」,哪些是「亞瑟想像的畫面」,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幾乎可說是整部電影都虛實交錯,幾乎無法辨認哪些是殘酷的社會,哪些是亞瑟心中越發病態的想像。說這部電影有煽動性並不是完全錯誤,這部電影確實會讓人同情亞瑟的處境,但是從來不把他塑造成一個值得效仿的角色,電影不要求我們認同,而是將這個可能發生在許多現實人生中的悲劇透過亞瑟呈現。他的故事確實是個悲劇,但是《小丑》並不直接偏袒地評判任何一方。在亞瑟成為小丑之時,觀眾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無可避免的結果。
這毫無疑問和我們提到的電影一樣,這是一部角色剖析電影,不是一部重現漫畫故事,與蝙蝠俠有關聯的小丑起源故事,也完完全全地沒有一絲美化或卡通化,把小丑的名字和高譚市的名字劃掉,這就是一部完全能夠建立在現實世界中的故事。也是因此在超級英雄泛濫的當下,這部電影才如此地令人目瞪口呆。社會能夠造就一個人,也能夠毀滅一個人,這部電影可能會引發火爆的爭論,可能會讓世界起火燃燒,可能讓人在看完之後內心充滿著徘徊不去的悲憤。不論好壞,這種結果絕對會是小丑想要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