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想過企鵝命苦,在去南極之前,企鵝對我來說是宇宙無敵可愛的動物。即使電影《帝企鵝日記》看了好多回,電影聞述的其實也是企鵝的辛苦,然而,它們可愛的造型、討喜的動作,讓人邊看邊覚得可愛。或許,企鵝就是長得太完美,無與倫比的可愛到不像地球上的生物,這種如同外星球般傳奇的物種,讓人難以感受它的痛苦、悲傷與氣味,因為很不真實,如同卡通人物。
沒想到企鵝挺臭的。第一次抵達極地、走進企鵝生活圈,我是掩著鼻子的,初夏繁殖的氣味,讓涼涼的空氣中瀰漫著腥臭味。企鵝的臭味和陽光成正比,太陽越大腥臭味越重,陽光越弱越聞不到排洩物味道。即使排洩物的味道濃烈,我還是不停地讚嘆:企鵝真可愛!企鵝臭與不臭都不會將它的可愛打折,在如此無害的動物前,可以把嗅覺和感動完全獨立,它們可愛無邪的模樣,讓人不管地上的排洩物,五體投地地拍照。一邊按快門,一邊捏著鼻子,一邊說:「真可愛。」
我趴在雪地上拍著企鵝的一舉一動,一個西雅圖來的太太忍不住問我企鵝到底是鳥,還是魚?它一會兒在陸地上散步,一會兒又跑到海裡遊冰,真是奇妙的生物。」在還沒有來南極前,所有的照片、影片都讓我堅決相信企鵝是「鳥」。但身處在這白色大地,看著企鵝在海中、浮冰上靈活地運動,我可以理解為何這位太太會冒出「企鵝是不是魚」的疑感。企鵝是鳥類,但它不會飛,卻是遊泳好手,也是厲害的潛水員,帝企鵝甚至可以潛到水深630米達20分鐘。船上的鳥類專家奈傑爾( Nigel)說:「企鵝絕大部分時間是在海上與冰上生活,只有在孵蛋的時候才會在陸地上築巢生活。」
當我從探險船換上橡皮艇往岸上登陸時,突然看到有如海豚般飛躍的物體」在船緣跟隨,我原以為是小海豚,仔細看才發現是在海面上遊泳、跳躍的企鵝,它們「打橫」似的在水面上跳,實在太像魚類或海豚,不仔細瞧很難猜出是企鵝。在陸地上看企鵝動作慢條斯理,可是在海上,它們好像都自備電動馬達,身手靈活得讓人難以快速對焦,例如在南極半島上最常看到的巴布亞企鵝,它們在海上遊泳的時速可達35公裡,在海面上看到它們的身影真的是眨眼之間。陸地上的企鵝,立刻被打回「鳥形」,第一回去南極時是11月,剛好是孵蛋的季節,只見企鵝蹲在石頭堆上孵著蛋,形態真的是「鵝」。夏天的南極1點才天黑,4點多就天亮了,拜訪企鵝的時間多是在光亮亮的大白天。儘管是光天化日,但企鵝仍大刺刺地進行「竊盜」行為。
初夏時分,企鵝爸爸媽媽們忙著在陸地上叼石頭做巢,砌一個可以孵蛋的巢要近百顆小石頭,企鵝們只好從岸邊用嘴巴一次叼一顆小石頭,然後爬過個山頭,再將石頭放在打算築巢的地方,周而復始地做一個凹字形的集。當我看著企鵝們不辭辛苦地叼石頭築巢時,真的很感動,很想主動幫它們築巢。不過南極旅客須知規定:不能觸碰或搬動南極大陸的任何東西。正當我對企鵝一顆石頭一顆石頭地當搬家工人而動容時,突然警見身旁的企鵝賊頭賊腦地靠近另一隻企鵝築的巢,然後趁著這隻企鵝不注意的時候,用尖嘴偷咬了一顆巢邊的石頭,當這隻企鵝發現自己的巢缺一角時,那隻企鵝早已逃之天天,跑回自己的巢。更慘的是,當這隻企鵝慌張地朝那隻企鵝的方向大吼時,又一隻心懷不軌的企鵝偷倫地跑到這隻企鵝的巢旁也叼了一顆石頭走。這隻企鵝一回神,發現自己的巢又少了一角,慌亂地叫喊,那隻企鵝又乘人之危,再去偷一顆石頭。為了節省翻山越嶺的搬石頭之苦,聰明的企鵝發現撿現成的比去搬石頭要快,所以在許多企鵝群中,紛紛上演挖人牆腳的戲碼。遭搶劫的企鵝除了仰天狂喊外,也別無他法。
築巢偷石頭的戰爭年年在南極初夏上演,巴布亞企鵝、阿德利企帽帶企鵬為了小石頭而上演的戲碼其實是好看又好笑的同劇。至於陶口有黃毛的王企鵝是不用築巢的,但井不代表比較省事兒、人生比較輕鬆。為了看《帝企鵝日記》裡身上有黃毛且體型較大的企鵝(電影裡是帝企鵝,但以我的財力只能去看王企鵝),我的第二次極地之旅花了很長的時間在南喬治亞島( South Georgia),南喬治亞島是重要的王企鵝棲地,從馬爾維納斯群島要經歷整整兩天的航行才臺北抵達。第一次登岸是在索爾茲伯裡( Salibury),天空下著大雨,大地一片霧茫茫,我和王企鵝的初次適就在悽風苦雨裡。十幾萬對的王企鵝聚在一個山谷中,大雨把土壤淋得溼滑,我和企鵝相遇在泥濘之中。我小心翼地走,企鵝們也走得亦步亦趨,有的沒踏穩便滑倒在泥濘之中,潔白的羽毛沾了泥土,渾身像剛做了泥巴浴,搖搖晃晃地在風雨中前進。
風一陣又一陣地狂吹,左右了雨水的方向,企鵝們也跟著風向轉身,以背部迎接它大雨。則出生不久的小企鵝,是蓬鬆的褐色,企鵝爸爸擔心小企淋太多雨,一直用身體幫孩子擋雨。通常這樣的天氣,會打消遊客的遊興但是當我置身在這壯觀的企鵝谷時,我一點都不想離開,因為風雨中不方便拍照,我反而更能專注地觀察這些企鵝,聽十幾萬隻企鵝的大合唱。風雨很大,可是很多企將一動也不動,靜靜地讓狂風猛打在身上,偶爾會抖動一下雙腳。仔細一看,才發現在它們腳上藏的是企鵝蛋,王企鵝將蛋放在腳上孵,用肚子蓋住蛋。若不仔細觀察,還真不知道企鵝肚子下方有顆蛋,甚至有隻剛出生的小企鵝。當肚子和腳之間夾顆蛋,簡直就沒有行動能力,只能安分地蹲坐,有時候想換個姿勢,稍把肚皮料料,蛋才露出一點點,天上的賊就虎視眈眈地準備要來偷蛋、搞破壞,賊鷗的幹擾讓王企孵蛋得很焦慮,常發出無奈的啊啊聲。不管狂風暴雨,孵蛋的企鵝就這般端坐著、閱著眼,仿佛它們自有一個內在的靜謐世界。
王企鵝孵蛋需要54天,可見孵化期非常長,而且企鵝寶寶從出生到長大時間長達一年,且必須度過寒冷的南極冬天,是相當嚴峻的生存考驗。我終於明白,為何埃普斯勒薛瑞一格拉德在《世界最險惡之旅》的開頭就會寫下:「總體來說,我不信世上有誰的日子比帝企鵝更苦!」帝企鵝的生活地域比王企鵝還寒冷、惡劣,眼前的生活場景就已經讓我無法承受,更何況它們還要度過漫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