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時被嚴肅學者們群起討伐的麥克盧漢,數字時代人們卻爭相談論他,唯恐落伍。
馬歇爾·麥克盧漢
1911年7月21日在加拿大一個偏僻的小鎮上,有一名男嬰出生,一百年後,全世界都在紀念他,他提出的「地球村」概念預言了今天的一切,他就是被譽為「先知」、「聖人」的傳播學大師——馬歇爾·麥克盧漢。1964年,由他撰寫的《理解媒介》一書在人文學科領域引起強烈震撼,後來此書分別由不同的專家評註、增訂至三個版本。第三個版本即是由加拿大著名學者特倫斯·戈登編輯評註,日前該版已由譯林出版社推出。
本專題採寫及圖
本報駐上海記者 鞏一璇
馬歇爾·麥克盧漢簡介:
Marshall McLuhan(1911~1980),加拿大著名傳播學家,文學學者,媒介環境學的開山祖師。被譽為信息社會、電子世界的「聖人」、「先驅」和「先知」。他是20世紀最富有原創性的傳播學大師。我們現在常把「地球村」這個說法掛在嘴邊,但出處未必知曉,「始作俑者」就是麥克盧漢。他關於「地球村」、「重新部落化」、「意識延伸」的論述,無人能出其右。他對電子時代和賽博空間的預言一個個變成了現實。
加拿大候選總理向他
討教如何改善形象
作為麥克盧漢的摯交,「 現代管理學之父」彼得·德魯克回憶,1962年6月的一個仲夏夜,天上颳起了大風暴,雷聲轟鳴,在這個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中,麥克盧漢和往常一樣、毫無預警地在凌晨一點敲響了他的家門。彼得打開門一看,屋外正站著淋成落湯雞的麥克盧漢,他咧嘴笑道:「我剛好到蒙特克雷亞的上城辦事,就順道走到府上。」彼得詫異地問,為何不先打個電話來問他是否在家,「就是因為氣候惡劣,我想你們沒有跑到別的地方去的道理。」於是,他把天氣的因素摒除在外,一身溼淋淋地談他的理念,直到天亮。「就在那個風狂雨急的6月夜,他突然有所了悟。那天晚上,在講學和訪友之後,剎那間他頓悟到從以前到現在苦思良久的東西,於是急著跑來告訴我。他那一夜說的,很快地就整理成一本書出版,是他最重要、最清晰,卻不是最有名的著作——《古登堡銀河——印刷人的誕生》。」彼得接著回憶:「他在兩年後才出版《理解媒體》,並因此書而名聞天下。」
就在那個暴風雨的夜晚,麥克盧漢看到了他的「應許之地」。自此,他再也不需要聽眾了,他也沒有再去彼得家。在彼得眼中麥克盧漢是一個「先知」,後來這一點在世人也得到了印證,經由麥克盧漢提出的「涼媒體」、「熱媒體」、「地球村」、「媒體即信息」引起了極大的轟動,預言了幾十年後的今天的媒體現狀。當時的媒體把他捧為傑出的思想家,而無數的麥克迷更將他視為「北方聖人」;1969年3月號的《花花公子》破例刊載了幾萬字的《麥克盧漢訪談錄》;1993創辦的數字時代宣言書《連線》雜誌供奉他為「先師聖賢」,就連時任加拿大候選總理特魯多都每月邀請麥氏吃喝一番,討教如何改善自己的電視形象……20世紀60年代是麥克盧漢熱的第一次高潮。此間,他與大眾傳播媒介一道把傳播學從課堂和書齋理解放出來,獻給了千百萬民眾。
媒介先知卻是技術白痴
在《理解媒體》第三版的譯者、資深翻譯家何道寬看來,麥克盧漢既不是「聖賢」也不是「先知」,「他是21世紀的朋友,對人類的技術和未來充滿信心。」
有趣的是,這樣一個技術樂觀主義者對技術卻一竅不通——他不會用電器,不使用打字機,不會開車,更有意思的是,這個電視媒介的先知自己卻從不喜歡看電視,他更喜歡與人辯論。
《理解媒介》一書的出版也奠定了麥克盧漢在學術圈的地位,他在這本書裡提出媒介延伸的概念——他所說的媒介不只是報紙雜誌、廣播電視、電報電話,在他理論範圍內的媒介甚至包括自行車、飛機、時鐘、貨幣、車輪等等。他把媒介定義為人的身體或大腦的延伸:衣服是皮膚的延伸,眼鏡是眼睛的延伸,自行車是腳的延伸。
何道寬說:「麥克盧漢以這種堂·吉訶德式的勇武單挑美國的主流傳播學,把傳播學從體制和書齋裡解放出來。」
但在當時,觀點獨特、辛辣的麥克盧漢受到了經驗派、學院派的抵制,他們無法接受麥克盧漢充滿美學、詩性的學術理論,更不能習慣他幽默、俏皮,略帶諷刺意味的語言;再加上麥克盧漢本身的研究工作比較弱,承擔的教學工作量也遠不如其他教授,他這種「牆內開花牆外香」的現象引起嚴肅學者們的討伐。當時的學界,對他這種拋頭露面的「大眾情人」都表示嗤之以鼻。
20世紀60年代,西方文化處於變革的轉型時期,麥克盧漢的出現使那個動蕩不安的時代有了一種新型的思考方式,在他一生中的確嘗過「一夜爆紅」的滋味,但當他上世紀80年代去世時,只有很少的媒體刊登了悼詞。
多年之後,在21世紀的今天人們又重新談論起這位大師,好似在顯示自己未被時代拋棄。何道寬在《為什麼要紀念麥克盧漢》一文中寫道:他是真正的思想大師,他的許多「預言」,比如「地球村」、「意識延伸」已成為事實。他的確是20世紀「鬼聰明」的怪傑之一。只要網際網路不滅,人們就會懷念他。
各界熱評麥克盧漢:
「在線」一族
供奉他為祖師爺
1.麥克盧漢的出現仿佛天外來客。在「麥克盧漢熱」期間,幾乎所有的美國新聞與傳播系的學生都曾經讀過或打算閱讀他的相關著作;1968年尼克森競選總統期間,他是其中重要顧問之一。但在他死後,人們卻又很冷漠地對待他及他的觀點著作。
2.麥氏著作很難理解,這是他死後遭受冷遇的重要原因之一。他在演講和著作中出爾反爾、自相矛盾的做法遭到眾多批評。他在言論上的神諭性和論述上的極端性也是公認的缺點。
3.褒之者宣告麥氏是「繼牛頓、達爾文、弗洛伊德、愛因斯坦和巴甫洛夫之後的最重要的思想家」,是「電子時代的代言人,革命思想的先知」。貶之者罵他是「通俗文化的江湖術士」、「電視機上的教師爺」、「攻擊理性的暴君」、「走火入魔的形而上巫師」、「波普思想的高級祭司」。攻擊他「出盡風頭,自我陶醉,趕時髦、追風潮,迎合新潮,可是他錯了」。
4.撲面而來的數字時代、網絡生活、虛擬實境、賽博空間,使一切攻擊不攻自破。信息高速公路證明,他是對的!20世紀90年代初,吹響網絡時代號角的《在線》雜誌,從創刊號起就在刊頭把麥克盧漢供奉為「先師聖人」。「在線」一族供奉他為祖師爺,雖然他並不懂技術。
5.40年前,麥克盧漢像是一個「幽靈」,一個獨戰風車的堂·吉訶德。他獨自孵化出了一種全新的思想:媒介的社會影響和心理影響。他潛心研究傳播、電腦等電子技術的社會影響和心理影響。他成為新技術媒介的祖師爺,又是技術革命的傳教士。40年後,他播下的種子長成了信息網絡、虛擬實境。
6.世界範圍的麥克盧漢熱,一共有兩次。第一次是20世紀60年代,時間不長。麥克盧漢熱,開始於20世紀90年代中後期。受到冷落的麥克盧漢,終於在數字時代復活了。這是理性的回歸,也是歷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