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耗費了太多時間去尋找生命的意義,去尋找自我的靈魂 。我們連理解自身都做不到 卻想要觸手未來 去挑戰自然 或許生命本身 就是去聞一朵破碎的黃花 去觸碰拍打著翅膀的蜜蜂 讓煙霧從身旁飄過 讓雪花在手心融化。
電影《銀翼殺手》改編自Philip K. Dick在1968年寫的科幻小說 《機器人會夢見電子羊嗎》(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onic Sheep?)。這部電影自問世以來,和機器人、複製人有關的電影越來越多,人格化的機器人角色、政治化的複製人角色也成為了科幻電影裡常見的元素。無論是之後的《攻殼機動隊》、還是《黑客帝國》三部曲,這類「賽博朋克」反烏託邦電影,講述未來城市高度發達,產生的機器與人的末世之爭,都可以追溯到《銀翼殺手》的調調。
在欣賞《銀翼殺手》電影中那些城市全景或特寫鏡頭,相對於90年代之後的科幻片來說,堪稱節奏緩慢。包括各種交代未來城市的髒亂不堪的街道,廢棄的住房,陰森的特大集團公司總部的鏡頭,都是本片之所以讓一部分人感覺到「悶」的原因。1980年代初,在電影裡構建這樣一個城市,渲染出這樣一種模範式的賽博朋克氣氛,是非常了不起的。同時代的《星球大戰》只能作為主旋律娛樂片一笑了之,而《銀翼殺手》則是在動作片的類型包裝下,於精細的場景構建中隱含了對本片議題的思索、人文關懷,甚至毫不掩飾地致敬了另一部科幻電影史上的傳奇《大都會》。
1982年,一部充滿著陰暗與潮溼氣息的科幻電影問世,雖然在之後的幾十年中得到了廣泛的認可,然而他在當時前衛的風格與冗長的劇情讓它在票房上鎩羽而歸。
時隔35年,由丹尼斯·維綸紐瓦導演的續集講述了前作三十年後的有關於複製人的故事。
我不得不說,電影超過兩個半小時的時間非但沒有讓人感覺到漫長無趣,反而在每時每刻都讓你驚嘆,讓你屏住呼吸,讓你覺得,這才是科幻片本應有的模樣。它所涉及的劇情,既有讓你沉浸其中的科幻,也飽含著科技面紗之下的浪漫,還有與前作如出一轍的對自身的拷問。
我們是否是真實的?
或者說,我們應該相信我們所看到,所聽到,所接觸到的一切麼?甚至,我們的所思所想是否會誤入歧途,而在這樣紛繁的世界中,我們又有何可以依靠?
就像那落在我們手中最後緩緩融化的雪花一般,那份冰冷與溫柔的觸感,
這部銀翼殺手2049在很大程度上同前作保持了一致,無論是風格,基調,人物的選擇,思想內涵,時間線,都與前作息息相關,而在電影上映之前,官方也給出了三部短片用於補全從2019-2049年30年間的一些事件。
作為一個長達兩個半小時的電影,劇情的充實程度簡直超乎你我的想像,劇情中最為中心的一條線索,無疑就是圍繞著那個失蹤的複製人孩子展開的。
而電影獨具匠心之處,就在於他讓我們跟隨著k的視角,以探案一般的節奏抽絲剝繭地一點點去找尋事件的真相,同時他利用我們腦中對於「銀翼殺手都是複製人」的固有觀念,在影片的前半程逐漸讓我們發現k原來就是那個孩子,他的記憶不是植入的而是真實存在的。
更巧的是,這種觀眾跟隨k得到的答案卻在後面被完全推翻,電影通過敘事性詭計,其實一直在前文沒有讓我們沒有想到那個孩子會是女的,而這身份的兩重轉變,無論是對於k還是對於觀眾我們,都是一個巨大的衝擊。
其實全片並沒有大規模地使用特效,雖然依舊是光怪陸離的城市,卻並沒有虛頭八腦毫不實際的光汙染(是的,我說的就是你,《攻殼機動隊》),而是點到為止的光束廣告,而特效中很多的錢應該用在了實物模型上,眾所周知,實物模型的真實感必然是非常優秀的。
比較一下《星際特工:千星之城》裡面的特效,高下立分。倒不是說色彩斑斕的特效不好,只不過是因為有些特效如果做得太過火,那麼也非常容易顯得虛假。
而全片最贊的特效,當屬飛車在城市中飛翔時,那撲面而來的雨雪了,漫天的,鋪向臉頰的雨雪,一下子就將我拉入那個陰暗的世界,在銀翼殺手的世界中,仿佛一直都是淫雨霏霏,仿佛永遠見不到藍天,然而就是幾十年前那樣的風格,引領了大批的擁簇與仿效者,然而時至今日,像銀翼殺手2049這般真實而壓抑的城市,卻又無人能及。
電影在中後期,k為了找尋德卡,孤身一人(joi不算是人)進入了受核輻射汙染而無人居住的賭城之中,而在那個以橙黃色統領的世界之中,他發現的唯一一個生命跡象,竟然是一群蜜蜂。
蜜蜂這個意向在那個場景中可以說是非常剝離且突兀的存在了,那麼蜜蜂究竟代表了什麼樣的含義呢?
在一個導演關於蜜蜂的解釋之中,他表明了蜜蜂是一種在當今時代受到氣候影響而瀕臨滅絕的生物。而賭城的輻射環境,卻讓蜜蜂能遠離人類的幹擾繁衍生息,這無疑是一種諷刺了。
不過蜜蜂這個意象在我看來有著更多的含義,因為前作之中,在德卡給瑞秋做測試時,其中一個就是「你發現一隻黃蜂出現在你的手上」,瑞秋立刻回答「我會拍死它」,而正是這樣厭惡或者恐懼的表現才應該是一個人正常的生理反應(雖然瑞秋不是真人,但是應該是泰瑞公司最棒的作品之一了),而k(可能是因為之前從未見過)對此無動於衷,甚至將手伸進去探查,這種行為,似乎早早就在暗示著k終究還是個情感稀疏的複製人。
與前作一樣的,就是開篇的眼睛,這一次的眼睛,裡面沒有那麼多的燈火,只是純粹的一雙眼睛,卻似乎有著洞察一切的能力。
《銀翼殺手》的故事,說起來很簡單,也很古典,就是問了一個問題:何為人性。當有一種東西,它看起來是人類,動作行為反應都和人類無二致,那麼我們是否應該把它當人看?電影中,瑞秋問了作為銀翼殺手的德卡德,有沒有把人錯誤地當人造人殺死,有沒有檢驗過自己是不是人類。這兩個問題的答案,就是關係到人類未來命運的終極命題。
一部經典的類型片或許不需要在電影藝術方面有多高的成就,只需有足夠的傳承和內涵,以及一段足以被人記住的片段即可:
「我所見過的事物,你們人類絕對無法置信。我目睹戰船在獵戶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燒,我看著C射線在唐懷瑟之門附近的黑暗中閃耀,所有這些時刻,終將流失在時光中,一如眼淚,消失在雨中。」
機器人會夢見電子羊嗎?作為一個人類,《銀翼殺手》是帶給你的電子羊之夢。只是,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1982年的銀翼殺手中,最為人們稱道的便是Roy最後雨中的獨白了。
我本以為,銀翼殺手2049裡面,也會有一段仿效的獨白。
沒有想到,最後的最後,僅僅是k把德卡送了進去,吃力地坐在雪中的臺階上,用手接了幾片雪,打開衣服,看了一下傷口與染紅的雪地,然後緩緩地倚靠在臺階上。
那一個瞬間,雖然他什麼也沒有說,我卻覺得,就這一個動作其實已經足以匹敵原版的獨白了。
那種孤獨,那種落寞,那種最後兀自一人的傷感,卻又在躺下後,一切似乎都變成過眼雲煙,無足輕重。
再沒有了淚水會被雨水衝刷的話語,他一句話也不說,這是最好的。
華萊士之後如何,父女相見後又如何,這一切未有解釋的殘局,終會被雪花慢慢掩埋,變成國畫中的一抹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