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網特稿 金馬獎最佳影片《八月》今日(3月24日)全國上映,該片是青年導演張大磊的第一部長片電影,用黑白的影像回顧1990年代,透過小男孩小雷的眼光看到周遭的大人因為國有單位轉型,而開始失去鐵飯碗,生活產生變化的故事。以孩童的視角看待時代變遷,致敬父輩,沒有大悲大喜,不做過多幹擾和評判,就像是一首散文詩, 也被人看作是「大陸版《童年往事》」。
在電影上映之前,導演張大磊接受了時光網的專訪,談自己的創作初衷,作為新導演的第一次創作經歷,以及「蟄伏」的那些年。張大磊還向記者透露,為自己打開電影之門的「導師」是特呂弗的《四百擊》。
張大磊記得,當《八月》獲得臺灣金馬獎最佳劇情片時,評委會主席許鞍華曾透露,評委中有不少像她這樣精通電影的老行家都很納悶,一個青年導演到底玩了什麼「把戲」能把他們吸引,於是堅持看了兩遍,得出的結論是,這部影片是跨地域的,走進人心的作品。走進人心,已經成為了導演張大磊的創作核心,他告訴記者,無論大環境怎麼變,只要這個核心在,他就不會偏離太遠。未來,張大磊還將繼續關注小人物的故事,也會將鏡頭繼續追索著少年「小雷」的成長。
1990年代的童年往事時光網:《八月》呈現了一段90年代的童年歲月,勾起了很多80後的回憶,你覺得電影裡美好的90年代是過來人的濾鏡,還是真的那麼美好?
張大磊:回頭看和生活在其中其實是兩回事,真在那個處境中是面對和解決,小的時候沒有很明確的概念,當時,尤其我在呼和浩特長大,特別羨慕北京這些大城市的孩子,很多現代化的玩樂,現在回過頭去看,那時候簡單的生活,人與物是非常難得的,也是我念念不忘的原因吧,生活中、朋友中、人和人之間相處的親密關係,每個東西拿出來都特別珍惜特別有分量,現在人與人之間疏離很多,有戒備也有各種考量。
時光網:能把這段往事作為自己第一部導演長片的內容,說明它對你的成長來說還是很有分量的。
張大磊:選取這個題材完全是出於直覺,感性上的事情,我對生活質感特別迷戀,渴望能通過電影的形式,把我一直存在腦中說不清像夢一樣的東西呈現出來,《八月》是我自己特別想要看到的一部電影。
時光網:《八月》裡的這段童年記憶是你自己一直會記掛著的,還是說因為某個機緣而被激活的?
張大磊:影片裡那個年代是1994年,當時,我姥姥的母親(太姥姥)近90歲,她把腿摔了,我的母親、舅舅、姥姥每天照顧太姥姥。那年,我考完了中學,放假期間沒事做,每天中午都會去太姥姥那兒待著,大人在忙,我就安靜地待著。後來我成年了,已經很少有小時候那種大把的可以晃晃悠悠閒待著的生活,我記得2008年的時候,我回到姥姥家吃飯,恰恰又度過了像小時候那樣的一個中午。
時光網:電影最終呈現出來的內容,哪些是你的真實人生,哪些是戲劇創作?
張大磊:生活的環境是真實的,我的童年是在電影製片廠家屬院裡,我身邊的父輩都是從事這個職業的,影片中的家庭或鄰裡人物關係都跟我自己的很相似。那個時代,只要在大集體家屬院裡生活都是這個樣子。電影裡的家庭關係就是我家的家庭關係,父親是從事影視的,孩子是個小學生,母親是老師,這個結構和家庭生活的氣氛是那個時代的共性。
但我父親跟電影中的父親性格不太一樣,我父親比較平和,電影中的父親有些性格是我自己的,是我理想當中作為父親的態度,比如,不願低下高昂的頭顱是我自己的心氣兒(笑),這種態度也不是架空的,我身邊也有些叔叔也有這個影子,算是一種融合吧。
時光網:大部分孩子可能都是懵懵懂懂地長大了,但感覺你小時候似乎特別敏感,能捕捉到父輩被時代衝擊的一些情緒變化。
張大磊:其實具體怎麼回事,我當時不明白的,我記得的都是一些細節,當時我讀小學,有幾次我肚子疼回家了,發現我媽媽上班去了,我爸爸在家,他有次還跟幾個弟兄買了大魚缸魚苗養魚,他說養魚是養心性的,後來又打太極拳。你想,原來他肯定沒這麼時間的,但當時他閒功夫忽然特別多,談論工作的時間很少了,我會感覺不太一樣。我們家庭生活也會有變化,尤其是吃飯時父母的表情不太一樣了,還經常能看見父親躺在床上聽音樂,那個年代的校園民謠,高曉松老狼唱的特別傷感,其實孩子是不懂傷感的,但是我當時聽就特別難受,感受到他的內心是有些波動的。這些都是細微的,再往後一切都明了了,我們大院裡該走都走了,都出去謀生去了。
時光網:你會怎麼看父輩們對於改革命運的接受,以及做出的選擇?
張大磊:他們做選擇比我們痛苦,他們一直在大時代大集體環境中成長起來的,習慣了,重新翻盤等於再活一次。而且他們太單純了,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一旦沒有這樣的集體制了我要做什麼,從來沒有過自己的概念。現在的人更適應變化,沒有變化自己都不安於現狀。但即使如此,他們那時候反倒接受得特別從容,既面對、接受了這個變化,也沒放棄自己的追求,這個過渡期之後,依然能堅持自己要做的事情,這就是人的韌性。我的父親變化不算大,做場工只是單純的委屈,很多其他叔叔們就徹底跟此前的工作拜拜了,現在想來,挺敬佩父親那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