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我12歲,在鎮裡上初一,離家20多裡。
周五步行回家,周日下午再步行去學校。有一個周五,我一個人走呀走,天黑透了,感覺離家還有好遠好遠,突然迎面撞上一個人,嚇得我「啊」地大叫一聲。
我們的小村子,距離鎮上有20多裡,鎮上到村裡的路,只有少數的路面是水泥路,大部分的路面是顛簸的土路,有車開過,就會騰起一陣塵土「煙霧」。
97年,我剛上初一的時候,那條路上沒有什麼車輛,只是偶爾會有一些貨車開過。每次周五放學,我一個人步行20多裡地回家。
同學們在背後喊我「可憐蟲」,幾個小男孩當著女生的面,叫我「自行車都不會騎的笨蛋」,不等我開口,他們就痛快地跑掉。
其實,上小學的時候,我練習過自行車。但是,當時家裡只有一輛28式的重型自行車,而我個頭又矮,只有一米三幾。
有一次,我在村子裡學自行車,從一個很高的土坡上摔了下去,頭上留下了長長的印記。從那以後,父親就不準我再碰自行車。
沒辦法,我只能來回步行去上學。
那是一個周五,天黑得很快,我還沒有走完一半的路,天就已經黑透了。我憑著記憶,摸黑往家走,心裡特別害怕。
突然,我迎面撞上一個人,嚇得我「啊」大叫一聲。沒想到,那個人聲音中透著驚喜地問,「是小浩嗎?」小浩,是我的小名。
原來,我撞上的這個人就是我的父親。他推著那輛,曾經摔破了我的頭的28式重型自行車,從家裡一路走過來。
父親讓我坐上自行車的後座,由於太黑,他無法騎行,只能像來的時候一樣,推著自行車,把我帶回了家。
從那以後,每個周五的下午,父親都會推著自行車,到半路上來接我。然後在夜色中,再推著坐在後座上的我,一起回家。
就這樣,大概持續了一年多。
到了初二的時候,鎮上一些開小巴車的司機,開始專門跑我們這條線路,收兩塊錢。我和父親,就再也沒有在黑夜中,推著自行車前行了。
當我成年後,到了離家很遠的地方上大學。每當想起這個情景,我心中湧現的,並不是那種激動或者說是感恩的心理,反而有一種默默地埋怨。
「當年的父親,為什麼就沒有想到,更好更有效的解決方式呢?」我一次次地問自己。
比如:他可以像老支書一樣,給他的孩子買一輛26式的,或者更小一些的兒童自行車,然後教會他的孩子自己騎行。
然而,他並沒有這樣做。
他只是讓一個12歲的孩子,步行二十裡路回家。然後,在一個偶然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傍晚,選擇了用笨拙的推行的方式,來接他的孩子回家而已。
20年,對此我都沒能釋然。
我恨父親,恨他讓我成為那個步行20裡路的「可憐蟲」,恨他讓我被人嘲笑。我也恨自己,為什麼沒有該有的感恩心理,反而是去責怪自己的父親。
若干年後,我有了自己的孩子,開始理解父親。
當年的他,已經用他所能想到的,他所能做到的,在他能力範圍內的方式,用他那笨拙的,也許並不高明的方式,在保護著我。
「父親」這個詞只是一種稱呼,更是一種身份,一種責任,我們每一個人都無法做到最好,但是,我們都在盡力做「最好的父親」。
父親,只是一個凡人,並不是超級英雄。如今,人到中年,更加體會到作為父親的不易。
生活艱難,我也只能像當年的父親一樣,選擇力所能及但並不完美的方式,去愛和保護我的女兒,並嘗試教會她與這個世界更好地相處。
這也許,就是父親帶給我的,最大的感悟。
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