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拿著一本特別厚的手機攝影教程看得雲裡霧裡的時候,張攝手譁啦把我的書一按,看到哪兒全忘了。他喝了一口星巴克的白水,「你知道現在攝影師都玩航拍了嗎?」我儘量睜大無知的雙眼鼓勵他往下說。「我買了一個!才四百多,帶攝像頭的,四軸驅動,能飛到18層樓那麼高。」他手一揚,怎麼也得有一尺。為什麼要航拍呢?是監督蓋樓的施工隊嗎?他搖了搖頭,又喝了口白水,那綠色人魚杯子差不多空了。張攝手用倆手圈了個圓,我以為他要說饅頭呢,他說:「比如你要拍一朵地上的花,你怎麼辦?」我蹲下,還夠不著就趴地上啊。他認為那不專業,什麼自拍杆之類的東西簡直就不叫高科技。如今搞攝影的,要不說自己玩航拍了,都覺得會沒面子。張攝手說他要拍一朵花,就先讓航拍器飛過去,然後再拍遠景。咱也不知道是拍多大個的花,臉盆拍個遠景都夠嗆能看見。
我掃聽了半天什麼叫航拍器,合著就是遙控飛機掛個攝像頭,當然你要錢燒得難受也可以把微單相機拴上。我問張攝手,除了拍花你還拿這東西幹啥,他稚嫩地反問:「你不覺得它能看風水嗎?以後不用自己爬山了,讓它去。」我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人生後花園景象,它的無人機翻山越嶺找陰宅,半截沒電它先把自己給埋了。
遙控飛機我們家曾經怎麼也有大大小小六七架,那東西不太可信,跟風箏不一樣,出去回不來是常事兒。飛機脾氣古怪,你手裡的遙控器稍微往前一推沒準兒嗖一下就飛出去了,能嚇你一跳,然後晃晃蕩蕩,你就得舉著遙控器抻著脖子趕緊追,然後就是憑空掉下來。質量好的就算摔瘸腿還能堅持飛,有的連螺旋槳都掉了。沒幾架當犧牲品,你手底下的勁兒是掌握不好的。玩遙控飛機的日子,我們的無人駕駛經常緊急迫降。有一次落在銀行房頂上,我搬了倆椅子去跟銀行交涉,保安倒也沒懷疑我有歹心,就叮囑了一句:「你小心點兒,別摔下去。」
我從樓外面一個天井爬上去的,蹭了那一身土。沒想到銀行樓頂上挺遼闊,我還撿了個別人家掉的擦玻璃器。除了遙控飛機,咱家還有遙控的大輪船呢,是個航母。這些東西都有一個問題,電費得太快,航母試水的時候明明是滿格的電,也就在池子裡乘風破浪五分多鐘,就給你晾在水中央了,你能不要了嗎?撈吧!我兒時都沒在髒水裡蹚過那麼長時間,為了撈船把我自己遙控過去了。
張攝手對我的經驗之談非常看不上,他趾高氣揚地說他的航拍器充一次電起碼能飛20分鐘,而且人家會技術懸停。我就想了,20分鐘夠看風水的嗎?有去無回的時間段兒啊。
在一個陰晴不定的日子,我逼著他讓400多塊錢的航拍器起航了,那東西跟個大蜘蛛似的,幾個腿上除了螺旋槳還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光,攝像頭眼神兒也不太好,價錢在這擺著呢。在兩米多高的時候懸停了一下,我還沒擺好自己的扭捏姿態,來了陣風,我頭髮還沒怎麼樣呢,飛機直接給撩樹幹上了,啪的一下。樹葬了。
倒也看不出張攝手有什麼傷心,他說家裡還停著四架備用呢,不摔個20來架不算掌握高科技。為了讓我心悅誠服,他喊了個朋友,然後驅車郊區,我問拍什麼,他們自豪地說「高鐵」!這次出動的是一個叫「大疆」的大傢伙,構造跟400塊錢的差不多,但價錢高了幾十倍。這兩個男的跟要自殺似的,等在鐵軌附近。另一個搞攝影的據說拿航拍器跟拍過婚禮,控制技術高超。他們掌握火車出現的時機還挺好,航拍器跟個飛碟似的出發了。張攝手懶得抬頭,所以眼睛一直沒離開監控屏幕。航拍器懸停在鐵軌的高空,別說,高鐵還真快,嗖地一下過去了。只聽倆攝影師大叫,張攝手說:「航拍器碎了。」我納悶啊,那東西能離地五千米呢,也不可能被火車撞上啊。航拍器的主人像個科學家似的,讓別找了,「高鐵讓航拍器的磁場改變了。一萬多塊錢,沒了。」我建議去找找黑匣子,他們說這東西不是飛機,沒那玩意。我心說,幸虧高鐵把航拍器的磁場改變,掉下來的是那東西,要是反過來就太可怕了。
還是讓航拍停留在找山頭兒看陰宅風水的程度吧,我實在怕哪天我們會被一個遙控飛機跟蹤,那我非拿彈弓子把它一一擊落不可。
本文來源:北京晚報 責任編輯: 王曉易_NE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