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註：王松林、田佳訓提供的《薩滿文化和中華文明》，原文比較長，所以我們分為幾個專題發表，已經發布的文章有：
2月18日發表文章《薩滿神論與北方薩滿神系》。
2月19日發表文章《薩滿聖壇上的女神王國》。
2月20日發表文章《薩滿「多層天穹」觀與「三界」說》。
2月21日發表文章《「三魂說」與薩滿魂化觀念》。
2月22日發表文章《「靈魂飛翔」與薩滿脫魂術》。
2月23日發表文章《觀氣——薩滿原始氣運觀念》。
2月24日發表文章《「火練金神」與薩滿鍊氣功》。
2月25 日發表文章《薩滿神判觀念與卜筮、佔夢術》。
2月26日發表文章《薩滿神歌——高深莫測的語言魔法》。
2月27日發表文章《薩滿神諭的內容與形態》。
2月28日發表文章《薩滿面具的分類與原始功能》。
3月1日發表文章《鄂倫春族薩滿神偶與神像》。
3月2日發表文章《錫伯族薩滿驅邪的心理療法》。
3月3日發表文章《薩滿服飾功能結構與象徵符號》。
3月4日發表文章《薩滿神帽造型類別及象徵意義》。
3月5日發表文章《薩滿神鼓、法器種類及應用》。
3月6日發表文章《薩滿選徒、授技與承襲儀式》。
3月7日發表文章《神樹崇拜與滿族的神杆祭祀》。
3月8日發表文章《動物崇拜——原始氏族生存意識的反映》。
3月9日發表文章《鄂倫春族鹿崇拜民俗與藝術》。
3月10日發表文章《古代民族的熊崇拜與圖騰意識》。
3月11日發表文章《「熊節」——奇異的北方薩滿祭俗》。
3月12日發表文章《北方民族的「骷髏神」——不可思議的祖先神崇拜》。
3月13日發表文章《「神狼」形象及其原始文化內涵》。
3月14日發表文章《滿族薩滿祭祀的氏族保護神》。
3月15日發表文章《薩滿祭類祭程的上古遺風》。
3月16日發表文章《原始部落的薩滿雪祭大典》。
3月17日發表文章《薩滿鷹祭與滿族鷹舞》。
3月18日發表文章《清代宮中祭祀與「堂子祭」》。
3月19日發表文章《薩滿「家祭」與滿人祭祖》。
3月20日發表文章《大地崇拜的古俗與地神祭》。
3月21日發表文章《山神與山崇拜的薩滿文化內涵》。
3月22日發表文章《遼代契丹民族對日月的崇拜》。
3月23日發表文章《英雄時代的薩滿文化史詩》。
3月24日發表文章《輝煌的創世神話——《天宮大戰》》。
3月25日發表文章《《烏布西奔媽媽》的薩滿文化蘊含》。
歡迎大家共同學習和討論，歡迎提供寶貴意見。
盜火英雄——中國神話的普羅米修斯
傳說洪荒遠古，天神阿不凱恩都哩高臥九層天宇之上，呵氣為霞，噴火為星。只因他性喜酣睡，故而北地寒天，冰河復地，人類因無火可用，茹血生食，常年住在地穴同螻鼠無異。雪消出洞，落雪入地，人蛇同穴，人蝠同眠，十有一生。阿不凱恩都哩額上突生紅瘤「其其旦」，化為美女，腳踏火燒雲，身披紅霞星光衫，嫁與雷神西斯林為妻。風神乘天神外遊將「其其旦」盜走，欲與她繁衍子孫，播送大地，使人類得以綿延。其其旦女神見大地冰雪齊天，無法育子，便私盜天神心中神火下凡。她怕神火熄滅，就把神火吞進肚裡，嫌兩腳行走太慢，便以手為足助馳，終於被燒成虎目、虎耳、豹頭、豹須、獾身、鷹爪、猞猁尾的一隻怪獸。她四爪趟火雲，巨口噴烈焰，驅冰雪，逐嚴寒，馳如閃電，光照群山，為大地和人類送來火種，招來春天。這位盜火女神，就是滿族薩滿教中虔誠崇祭的拖亞拉哈大神。至今人們還傳說著，天上所以打雷，是雷神西斯林在咆哮著向風神索還自己的妻子呢！
這則滿族神話的產生是相當古遠的。因其抄本被長期擱置和掩埋，口頭傳說亦不完備，故一向不為世人所知。
另一則滿族火神神話，是滿族故事家傅英仁講述的《託阿恩都哩》故事：傳說遠古時，人間沒有火，火種在天上。每年秋季，天神阿不凱恩都哩巡視人間，把天上神火帶到人間舉行天火大會。在這一天內，人們可以盡情地享受火的溫暖和幸福。過此一天，當阿不凱恩都哩返回天界的時候，仍把全部火種帶回天宮。大地上的人們請求把火種留給人間，天神總是不肯。就這樣，人間度過了不知道多少代沒有火的日子。有一年，在舉行天火大會時，部落裡出生了一個小男孩，他的母親給他起名叫「託阿」(滿語「火」的意思)。這個孩子長大後，聰明勇敢，武力過人。天神看中了這個英雄少年，又因他名叫託阿，就把他帶到天上，讓他專門看管天火庫。託阿不習慣天上生活，日夜思念故鄉。他又羨慕天上有火，於是就思索怎樣「偷一葫蘆火種」，把它帶到人間，教會人們用火。有一年級，託阿借跟隨阿不凱恩都哩到人間舉行天火大會時，私帶著一葫蘆火種偷偷藏到一棵大榆樹尖上，把火種帶給了人間，他還並教會眾鄉親用火的方法，於是夜間有了照明，冬天有了溫暖。由于田鼠精告密，託阿被天神抓回上界，被倒懸大樹嚴刑懲罰。阿不凱恩都哩從人間收回天火，派田鼠精看管天火庫。後來，白喜鵲和黑喜鵲飛到天界，用智謀引開看果園的老雕盜來紅果。託阿吃了紅果，自動鬆綁，還增添氣力，能飛能跳，又會隱形。他飛到天火庫，趁田鼠精昏睡盜出一葫蘆火種撒放人間。天神聞訊大怒，又一次收回火種，並抓住託阿丟進天牢。託阿再一次得到黑喜鵲（白喜鵲已在上次救他時被惡魔吃掉）的幫助，由鐵牛神出面營救並同天神力爭，得免一死，被阿不凱恩都哩派去打石頭修天宮，但他始終念念不忘的，還是把天火盜給人間。託阿隱身偷來一葫蘆天火，就在「每天打石頭的時候，找一些白色的石頭，暗暗把天火一星一點地裝到石頭裡。」當天神派他往人間運送石塊修行宮時，託阿藉機把裝火的石頭一同運到人間，並把石中藏火的事告訴了人們。人們揀回白石用力撞擊，果然擊出火星，從此人們又用起火來。但那位為人間送火的託阿，仍然在天上做打石的苦工。人間為了感謝託阿，把他奉為火神，春秋兩次祭祀。
這兩則生動的滿族神話說明，中國神話中是有自己的普羅米修斯的。不但有男性的普羅米修斯，還有女性的普羅米修斯。從以上兩則故事的情節中可以看出，《託阿恩都哩》是從拖亞拉哈發展而來的。後者是父系社會以後的神話，前者則是母系社會或母系向父系社會過渡時期的神話。
按照恩格斯的說法，火的發明當在蒙昧時代中級階段。此時「從食物中採用魚類，與使用火開始。」人類對火的認識與利用是原始文化進程的一個突變和躍進，對人類文化的發展具有裡程碑的重大意義。「就世界性的解放作用而言，摩擦生火還是超過了蒸汽機，因為摩擦生火第—次使人支配了一種自然力，從而最終把人同動物界分開。」從這些盜火英雄的神話中，可以窺見，在原始人的生活和想像中，火的獲得和應用，給他們留下了非常強烈的印象，在母系社會或向父系社會過渡之間，產生了火的崇拜，同時期稍晚，人類塑造了自己的盜火英雄形象。
（族人歡慶盜火女神送來火種）
普羅米修斯（希臘語意為「先知者」）是希臘神話中的提坦神之一，是被天神宙斯放逐、與宙斯對抗的英雄神。他的功業有三：一是造人。他仿照自己天神的形象，用泥土塑造了人。智慧女神雅典娜又給了泥人以靈魂和生命，於是世上有了人類。二是盜火。由於普羅米修斯維護人類利益，他叫人們把牛肉和牛骨分開，牛肉上敷以牛皮、牛肚，牛骨上敷以牛油，供天神選擇。結果宙斯被騙，選了敷有牛油的牛骨。感到上當受騙的宙斯，一怒之下，斷了人間的火源。後來普羅米修斯到奧林匹斯山上，從太陽的火焰裡盜出火種，播散人間。三是教會人們用火，教會人們觀察天象，學會航海術和建築術，掌握文字、知識等各種技藝，把文明帶給人間。而普羅米修斯最大的功績還是盜火，盜火解決了人類生存的主要矛盾。很明顯，希臘盜火神話產生在父系社會男人統治一切的時期，而且是在人們對最高主宰神的崇拜有了動搖的時候。在希臘盜火神話中，正義始終在普羅米修斯這邊，而宙斯成了忌恨人類文明最早的兇惡統治者的代表。希臘神話是「希臘人由野蠻轉入文明所帶來的主要遺產。」它反映的是父系氏族社會末期到奴隸社會初期的社會生活。
中國神話中的拖亞拉哈盜火女神所處的時代「在洪荒遠古」，距離發現火的蒙昧中期時代不遠。此時主宰宇宙的至高神已不是天母阿布卡赫赫，而轉化為男神阿不凱恩都哩了。但是這位男性天神的社會屬性並不明顯，卻帶有濃厚的原始自然神的色彩。他能「呵氣為霞，噴火為星」，他酣睡不醒就會使「天寒地凍，萬物不生」，而能與他對抗，向他奪取火種的卻是從他體內分化出來的女神。其其旦女神出於育子的目的（這和普羅米修斯造人是一致的）傑出地完成了使無數生靈活命的母性天職，她變成的盜火英雄拖亞拉哈的形象，明顯地帶有母權特色。如果說這一時期已過渡到父系社會，那也是男性神尚未樹立起自己的威信、父權制尚未穩定、婦女在人民心目中仍具有較大權威的歷史時代。無論從主神的形象和女神盜火的目的來說，拖亞拉哈都比普羅米修斯早一個歷史階段，普羅米修斯之盜火，是人類於火的失而復得，與人類之初次得火要晚得多。而託阿恩都力的盜火事跡，在時間上卻與普羅米修斯相當。他們都是男性神，故事情節中又都是父系社會末期或奴隸社會初期的生活反映。有所不同的是，託阿恩都哩是三次盜火，比普羅米修斯盜火還要艱難；其次是盜火方法不同，託阿恩都哩不是用蘆葦，而是用葫蘆裝火，最後把火種藏在石頭裡才得運往人間，這反映了東方人文主義重視實際經驗的特點。從東、西方三個盜火英雄來看，普羅米修斯和東方的託阿恩都哩都是英雄時代典型男性英雄神（託阿恩都哩甚至被說成是由人升格為神的），或者說是半人半神英雄。英雄時代是男子建功立業的時代，此時婦女已失去往昔榮耀的地位。而東方早期的盜火英雄拖亞拉哈，卻帶有原始生育女神的特徵？她為了人間育子，親自去盜天神心中神火，而且不惜犧牲自己，把火種吞到腹中被燒成了怪獸。這不僅反映出中國北方濃鬱的民俗文化特色，也足見先民愛火之深，犧牲之大。無論從拖亞拉哈英雄形象的構成和盜火方式方法來看，都更帶有東方信仰的特色。
關於神的形成和發展過程，歷代神話研究者都有個普遍的認識：「最初人是按照動物的樣子創造神的，人形神是後來產生的。」「原始狩獵民族在自己的發展中得到低級實體動物的支持，由此就產生了動物崇拜。」於是和人類生存攸關的動物「對於人來說，就是上帝。」而虎，豹、鷹、獾和猞猁，又是女真初民和薩滿教奉為圖騰的動物。盜火女神因保存火種而被燒成虎目、虎耳、豹頭、豹須、獾身、鷹瓜，猞猁尾的一種怪獸，意味深長的是她還保留一顆人的心沒有被燒毀，而這正是她完成盜火神聖使命的唯一動力！它很像聞一多先生所釋「龍」之圖騰，做為複合圖騰的龍，是由牛首、豬嘴、羊須、虎眼、鹿角、馬鬃、蛇身、魚鱗、鳥爪構成的多種圖騰的部分綜合虛構而成。半人半獸的拖亞拉哈之變形，也是這樣複合圖騰的綜合形象。她不僅是婦女崇拜的產物，也是北方先民動物圖騰神崇拜的遺蹟，從舊石器晚期到新石器時期漫長的歷史時期，都是這「半人半獸」神產生的盛期，如此看來，拖亞拉哈的形象也是人類童年時期即母系氏族社會的產物。從她的未與自然神分開、半人半獸的造型上看，她比普羅米修斯和託阿恩都力，也要早上整整一個歷史階段。
「四爪趟火雲，巨口噴烈焰，驅冰雪，逐嚴寒，馳如閃電，光照群山，往人間送火，招來春天」，這個原始人類想像中的火神形象，具有地母一樣生育能力，懷有敢於犧牲自我的大無畏精神，整個軀體燃燒著從天廷滾馳而下，給人間帶來溫暖和一片生機。在北方先民的心目中，這是一位多麼熾熱博大而強悍的創世祖母啊！古希臘的普羅米修斯作為父系社會中的抗暴英雄，是英雄時代的產物，這種文化英雄神或文化超人，更多具有人性，實際上是早已進入文明時代的精神遺產。作為巨人族的提坦神之一，普羅米修斯盜火造福於人類，同時為人類承受著巨大的苦難。他被宙斯派來的神鷹啄食著心肝，神鷹不斷的啄，他的心肝也不斷地自己生長，顯示了男性英雄神的無限神力。
就天神宙斯和阿不凱恩都哩的形象來說，阿不凱恩都哩也比宙斯要早。他帶有早期自然神的特點，本身就蘊藏著火種。他額前的紅瘤就可以幻化為美女，嫁給雷神西斯林，由於她象徵溫暖和生命，被風神搶去繁衍子孫。這裡很難得的，是在中國原始女神群像中閃露出神族的男女風情，曲折地反映出雜婚時代的信息。而「冰雪齊天，萬物不生」的酷寒景象，卻被理解為男性天神酣睡怠職的結果，這當然是生產力極為低下的北方原始人觀念中互滲律和自然觀的反映。無處不與自然界充滿矛盾鬥爭的原始人，自然把火的獲得視為極大的功業。在先民的生產經驗中，首先是婦女在炊事和育兒方面發現火的價值。於是把人類尋找火源時所付出的巨大犧牲加以想像神化，就創造了拖亞拉哈的英雄形象。這裡的阿不凱恩都力，作為宇宙的自然神和自然力的代表，卻顯得憨痴無力，缺乏制約性。因為它與人的意願背道而馳，就連他身上長的肉瘤也會化為美女，再從他身上盜出火種，被風神、雷神追逐著，到人間去繁衍子孫。這裡，盜火女神拖亞拉哈代表著人類的利益，懶惰的天神卻被孤立著、分割著，可見東方的女盜火英雄神話，反映了人與自然鬥爭的艱苦過程和偉大的勝利。而宙斯和後期的阿不凱恩都哩，忌恨人間的幸福，以壟斷火源做為懲罰，對人類的盜火採取了一系列報復手段，對盜火者給以嚴酷的懲罰。宙斯還通過潘多拉把災難、欺騙、忌妒、惡魔和疾病統統帶給人間。同樣掌管宇宙的天神，宙斯和後期的阿不凱恩都力的社會性則更為明顯，它更多地反映私有制下世俗的矛盾，在他身上奴隸社會中統治者的惡德，昭然若揭，一目了然。
最後，從盜火方法來分析，可以看出東西方取火經驗之不同和宗教信仰之有異。普羅米修斯從太陽那裡盜火，把火種藏在蘆葦管裡帶向人間，並教會人們用火，反映了希臘人對太陽的崇拜和保存火種方法的古老回憶。中國拓荒先民的東夷崇拜太陽，但東方民族的日崇拜總是和神鳥結合在一起。天火與地母之間的傳遞者是用飛鳥的翅膀聯繫疊合著的。而在北方薩滿教神話中，太陽火是被天神壟斷著，存放在他的神體裡，天神的睡與醒，閉眼與睜眼，就直接影響著氣候的寒暖，天時的變化，一切都充滿神秘的意味。所以盜火不是直接從太陽索取，而是要到天神體內盜取。如果說希臘盜火是超驗論的本體論的體現，則中國之盜火更富於人文主義、經驗論的色彩。中國火的神話傳說著重於從木石取火。譬如，遠古的燧人氏鑽木取火，滿族民間故事中的葫蘆裝火、白石或燧石藏火，都更有特色。這也讓我們想起高句驪人「國中大會」期間，迎祭「燧石神」的史說，說明古代神話是源於原始社會人類現實生活的。
另有一則神話說，突姆媽媽（火奶奶）見天地無光，人類謀食艱難，便把自身發光的毛髮拔光拋出去成了天上的千萬顆明星，給人間帶來光明，可是她自己卻變得全身赤裸，只好躲進石頭裡。火神住進石頭，或被藏進石頭，正是先民鑽燧取火經驗的寫照。更古遠的滿族火神神話中的燧石女神多闊霍也是住在石頭裡，宇宙得到她就有生育能力。一次阿布卡赫赫和惡神耶魯裡打仗，天母神被騙進深山，飢餓難忍，吞食燧石，燒得坐臥不寧，熱能爆發，直衝天宇，熱火燒得阿布卡肢體融解，眼睛變成日月，頭髮變成森林，汗水變成溪流……
這則神話故事裡，具有無限能源和生命力的火神是暴烈地火的象徵。甚至連最早的天母神都是靠她賦予無窮的熱力，才創造出宇宙和人類。這應該說是生活在原始時期長白山活火山口的拓荒先民對火山爆發自然偉力的強烈感受和絢麗的幻想。它反映出原始人樸素的唯物主義觀念和東方人文主義的特色。因此，在中國北方火神神話裡，差不多都包含著石崇拜和火崇拜的內涵。特別是後者，也常見於薩滿的吞火術。因為北方天寒地凍，對火和光明溫暖的渴望是出於人們的實際需要。故「薩滿教徒所舉行的每一個儀式都必須有火」，拜火、祭火、舞火成為驅邪跳神所不可缺少的儀式。薩滿跳神時表演火豹神臨凡，便有噴火的豹形火神，模擬豹的吼聲和跳躍，口含火炭，噴火如彩練；表演蛇神臨凡，薩滿就手舞火紅的鐵釺，在地面上爬行穿梭；表演金花巨蟒神臨凡，薩滿就雙手舞轉火香，形成金花火輪，滿屋飛旋；表演風神、火神，雷神降臨，薩滿就在鋪滿殷紅炭火的地面赤腳迅跑，俗稱「跑火池」。從薩滿的吞火術和走火術，也可以追溯出它們和盜火女神拖亞拉哈吞火變形故事的承傳關係。甚至可以說後世薩滿教中的火技，就是原始盜火英雄形象的再現。如此看來，中國北方的盜火英雄神話，原始宗教色彩十分濃鬱，本身也可以說就是原始宗教神話。可是它卻如此古樸、雄渾，充滿先民徵服自然的宏偉氣魄和自我犧牲精神，絲毫沒有後世宗教中的愚昧和奴性。由此可見，中國的拖亞拉哈盜火女神和託阿恩都哩，完全可以和希臘神話中的盜火英雄普羅米修斯的偉大形象媲美，她（他）們也完全可以稱之為東方「哲學日曆中最高的聖者和殉道者。」
歷史文化有宏揚與貶抑之別，神話也有幸有不幸的區分。希臘的普羅米修斯產生不久就成為西方哲學家與文學家的寵兒，他們以各種文學形式不斷地加工，進行再創作。自埃斯庫羅斯的悲劇《普羅米修斯》以來，一直是後世作家、詩人、音樂家如卡裡德朗、伏爾泰、赫爾德，雪萊、歌德、拜倫、貝多芬等歌頌的對象，以致被馬克思稱為「哲學的日曆中最高尚的聖者和殉道者」。「普羅米修斯之火」，被用來表達同惡勢力鬥爭、達到最高尚目的和從事正義的革命事業的崇高警語，鼓舞著世代人民前進。可是東方的拖亞拉哈和託阿恩都哩的盜火故事卻被長期埋沒在原始神秘宗教中，秘不外傳，不為世人所知。除了少數滿族姓氏中尚有口頭流傳，她（他）們的名字，對所有人都是陌生的，也很少有人從近代保留的薩滿火技中探知它的原始含意。但是，人類文化學的精華一旦被挖掘出來，卻是那般驚世駭俗，光彩照人！
作者王松林、田佳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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