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商業洞察
1
先說一個故事。
這個男孩叫吳永寧,來自農村,是在橫店的劇組裡做群演和武打替身,一天下來收入大概200元。
之前,他在工廠流水線上面工作,但是他有一個患精神類疾病的母親,他覺得3500元一個月的工資無法給自己的母親治病。
武打替身大家應該都知道,王寶強出名之前也做過,工作內容很簡單,就是挨打,而且不能還手。
工作的時候,他常常被打得渾身淤青。再加上他不是每天都能夠接到戲,所以他的工作實際上很難做,並且非常不穩定。
在他的包裡曾經放著一張王寶強做群演時候的照片,有人說,每個群眾演員都心中藏著一個王寶強,想一步一個腳印往上爬,從群演到主演,最後衣錦還鄉。
但是要成為王寶強的機率不到萬分之一。
家裡窮困的經濟狀況和患病的母親讓他等不起,他不得不另謀出路。
一次,他偶然將自己在10樓樓頂邊緣玩平衡車的視頻發到網上,出人意料地獲得了130多塊錢的打賞。
在視頻的評論區裡,很多人都發出了「牛X」、「666」、「藝高人膽大」這樣的評論,對於一個原本默默無聞的小群演來說,這樣的關注和支持無疑是一劑猛藥。
不多不少的130塊錢和一眾支持慫恿的評論,剛好給了他一線希望的曙光,卻同時也將他漸漸拉入地獄。
從此,嘗到了甜頭的他把網名改成了「極限詠寧」,開始頻繁的在各種平臺上發出自己在各地高空的挑戰視頻,並且把「從來不帶任何安全措施」作為自己的賣點。
粉絲們在評論喊到:「還能爬得更高嗎」、「下次爬一下XX大樓」,這些留言刺激吳永寧挑戰更加危險的高度和動作。
粉絲們所享受的這些視覺刺激,是吳永寧一次又一次的以命相搏。
一次,在海拔1000米的張家界翼裝飛行平臺邊緣表演引體向上時,他因為手滑險些失手墜崖,然而這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視頻,卻讓他收穫了拍視頻以來最高的一次點讚和打賞。
他終於成了一名網紅,保守估計,吳永寧通過極限挑戰在各大平臺獲得了超過130萬粉絲。
這次事件以後,各種各樣的廣告也向他拋出了橄欖枝,吳永寧曾經期待的好日子仿佛就在眼前。
據澎湃新聞報導,某直播平臺6.0版本上線的時候,要求吳詠寧站在一處大樓樓頂,露出在大樓樓梯上事先貼好的「某直播平臺6.0上線」。
某戶外品牌和運動飲料廣告商的要求是,吳永寧在極限高空挑戰中,穿戴著指定品牌的鞋子、頭套、上衣、圍脖等。在挑戰中,要求看似無意地將客戶的品牌展示出來。
某品牌直接點明說:「想要這些在塔尖上的,您看可以的話……」
粉絲不斷打賞,要他挑戰新高度,廣告商的業務紛至沓來,這都把吳永寧哄抬到一個高度,他再也下不來。
果然,意外發生了。
2017年11月8日,他在攀爬長沙華遠國際中心時,出現意外,他兩次竭力往上爬,但均未成功。
最後,不幸墜樓身亡。
他生命最後的那次拍攝,也正是一次商業合作,如果那段視頻成功,他將會獲得10萬元的收入。
可惜,人生從來都沒有如果。
在他死之後,某廣告商還在不斷給他的微信發消息要他接業務:
「在不在?」
「在不在?」
「?」
「不賺錢了?」
他的朋友痛心不已,說,「也許每一個打賞過永寧的粉絲和催促過他爬樓拍攝的客戶,都參與了這場死亡眾籌」。
他的母親,一紙訟狀把直播平臺告上法院,前兩天判決結果出來了,二審維持原判,賠付對方3萬元,這為吳永寧的死畫上最後一個句號。
誠然,吳永寧的死,他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有選擇不去挑戰這些。
但那些不斷打賞要他挑戰新難度的粉絲、催促他拍爬樓的客戶,還有那個不斷給他漲粉、讓他把危險視頻發出來的直播平臺,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
吳永寧的朋友說的很好,這是一場死亡的眾籌。
粉絲想看刺激的表演,廣告商想要更多的廣告宣傳,但最後為此付出代價的,是吳永寧。
這是一個娛樂至死的時代。
作為一個情感正常的人,當你看見一個沒有穿戴任何防護措施,只用一隻手吊掛在高樓邊的人的時候,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相信很多人一樣,會替這個人擔憂,會為這個人捏一把汗,會出言制止他之後繼續嘗試這樣的行為。
可是吳永寧的很多粉絲卻沒有這樣做,在吳永寧以身犯險的時候,他們在拍手叫好。吳永寧宣告下一次的挑戰的地點的時候,他們在慫恿歡呼。
他們不斷地用點讚和留言裹挾著吳永寧繼續為他們提供更加「刺激」的視頻場面。
在他死之後,他們又用無比惡臭語言進行嘲諷和謾罵。
有一個評論說的很好,「生前罵他是救他,死後罵他是真缺德!」
善意地提醒吳永寧,要他注意安全,或者穿戴好安全護具, 做出這些提醒絕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然而這些躲在屏幕背後的人卻沒有,他們看著吳永寧不斷爬高,不斷給他鼓掌叫好,好像巴不得看到他出意外。
他們知道自己這樣做最後的結果是什麼,也知道吳永寧最後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但是他們依然還是這樣做了。
在應該善良的時候卻沒有選擇善良的他們,正是將吳永寧推入深淵的最大助力。
2
知乎上有一個問題: 有些人為何如此冷漠自私?
有一個高贊答案這樣回答: 因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我們的身邊常常有這樣一類人,在面對他人陷入困難時,他們明明可以選擇表露善意,卻並沒有這樣做,反而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危難之上。
只要遭受痛苦的不是自己,只要與自己的生活無關,任何事情都能成為他們的笑料和消遣,沒有絲毫的共情心理。
今年早些時候,一位19歲的高三女生因為被老師猥褻,在多次舉報無果後患上抑鬱症,並最終選擇了用跳樓洗刷自己所蒙受的屈辱。
道德淪喪的教師固然可惡至極,可是當女生坐在八層樓的樓頂邊上欲跳樓的時候,底下的圍觀群眾的表現卻更讓人不寒而慄。
他們高舉著手機和拍攝杆,揮舞著手臂,甚至大聲起鬨著:
「跳啊!怎麼還不跳!」
「快跳啊!趕緊跳!我還要去接孩子呢!」
更過分的是,他們用手機將這一切記錄下來,發到朋友圈去直播。
當女孩最後縱身一躍、從八層樓的高空墜落的時候,與參與救援的消防員撕心裂肺地痛哭聲一併響起的,竟然是底下圍觀群眾們爆發出的掌聲和歡呼。
面對一個即將凋零的花季少女,這群人非但沒有一絲絲同情與擔憂,反而是用冷漠的注視和殘酷的慫恿去刺激女孩。
在這群圍觀的人裡,許多人也已經到了為人父母的年紀,可在他們眼裡,一個女孩的命,甚至還比不過朋友圈的幾個點讚。
原本這個女孩,在經過消防員的開導和寬慰之後,還存有被拯救的希望。哪怕是一句簡單的「不要跳!」、「活下去!」,都有可能成為女孩重新振作的助力。
作為圍觀者,他們原本能成為女孩生命的最後一層保護網,可最終他們幾乎全都沒有選擇這份很容易做到的善良,成為了結束女孩生命的推手。
這樣冷漠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
2014年11月,一個二十歲的男孩,在微博上直播燒炭自殺,他最初的目的,或許只是想得到別人的注意與安慰。
然而評論區裡的惡意,卻遠遠的超過了零星的善意,他收到了鋪天蓋地的諷刺和嘲笑,甚至惡毒的詛咒。
這個男孩,明顯還對人世有著留戀和不舍,在炭火持續燃燒的過程中,他曾在微博上留言「我不死了行不行?」。
如果當時的評論中哪怕流露出一丁點的善意,也有可能將他從死神的手中奪回,動搖他自殺的決心,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可是評論裡卻充斥著「不行」、「你賠我流量」這樣的回覆,甚至有人說「你必須死」。
到底是怎樣的惡意才能讓一個人對素昧平生的將死之人說出「你必須死」這樣惡毒的話語啊?
我痛心的不僅僅是這些生命的消逝,更多地是對這些原本還存在的生的希望卻被圍觀者無情掐滅的悲戚和無力。
如果當時圍觀的人能夠再多拿出一點點善意來對待這些處於危境的人們,也許他們如今依然能夠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寫道: 人們的痛苦不是他們用笑聲代替了思考,而是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笑以及為什麼不再思考。
造成這種不再思考的麻木不仁的,是共情能力的腐壞與丟失。
可是,從古至今,在他人遇到危難之際,我們第一時間所想的難道不應該是擔憂和拯救嗎?
桌子至今記得,在電影《老炮兒》中間有一個橋段,馮小剛飾演的六爺在面對圍觀自殺時起鬨的群眾時大聲斥罵,那幾個起鬨的人立刻閉上了嘴。
圍觀者的起鬨,比事件本身更加可怕。
在面對善與惡的時候,生活中往往不乏失去共情力的起鬨者,但桌子依然認為,選擇善良的能力,依然是一個人最為可貴的品質。
或許我們正在經歷著一個利己主義的時代,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就不該堅持內心的正義、無畏和同情。
在別人生活處境糟糕的人的時候,應該去選擇施以援手而非落井下石。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我們的感知能力會被無限放大,這個時候圍觀者的一舉一動對我們的影響至關重要。
你永遠想像不到你的舉動對別人意味著什麼。
3
沒有誰的生命是一帆風順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在某個瞬間成為弱者。
他人陷入危機之時,如果我們沒有伸出援手,誰又能夠擔保自己在面對危機之時能夠遇上拉我們一把的人?
我們也許沒有過硬的專業技能,無法在出現一些險情的時候做出最有效的幫助,但我們至少可以選擇善良。
在我的手機裡面,一直保存著一張照片,那是一個女孩跳樓的時候,圍觀者都在等著看熱鬧和笑話,只有這個老人不斷含淚對女孩揮手說:不要。
這張照片一直在提醒我說,在別人都這樣做的時候,但你依然要守住內心的善良。
有人挨餓,你也許沒有多餘的糧食可以分給他,但你至少可以做到在一邊吃東西時不吧唧嘴。
有人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可能沒辦法扶他起來,但你至少可以不朝他投去冰冷的嘲笑。
而當有人站在了生命的危險邊緣,或許我們沒有說服他們的能力,但我們至少可以喊出一句簡單的「不要跳!」,抑或在眾人慫恿、激將時選擇制止。
我們與惡的距離,往往就只有一紙之隔,一旦捅破了這層紙,我們就會成為「惡」的幫兇。
魯迅先生在一百年前曾用筆尖銳地描繪了許多看客們的冷漠,比如《藥》裡沾滿烈士鮮血的人血饅頭,還有《祝福》裡拿祥林嫂的悲劇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的鄰居。
然而,在揭露了那麼多人性的黑暗之後,魯迅先生同樣寫過一句話:「無盡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與我有關。」
從善如登,從惡如崩,但願每個人都能在面臨善與惡的選擇的時候,選擇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