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文化,在中國歷史悠久,是國人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有道是,「自古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
《紅樓夢》中的茶,更是常常令人耳目一新。那位借居在大觀園櫳翠庵的妙玉,曾經在玄墓蟠香寺住著的時候,收集過梅花上的雪,集了一鬼臉青的花甕,埋在地下,後來又隨著妙玉來到京城,又來到賈府。用這種藏了五年的雪水沏茶,妙不可言,連妙玉自己,尋常也捨不得吃。
賈母作為賈府中的老祖宗,平日裡吃茶也很講究,因為知道賈母不吃六安茶,妙玉特意為老太太準備了老君眉。這泡茶的水,也很講究,是「舊年蠲的雨水」,雖然比不了梅花上的雪,也算是很難得的了。
王熙鳳還曾經送給小姑子、小叔子們一些暹羅國進貢的茶葉,大家都覺得味兒太輕,只有林黛玉很喜歡。因為這一杯茶,王熙鳳還拿著林黛玉和賈寶玉,好好開了一次玩笑。賈寶玉大病初癒之後,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丫頭給黛玉送去了她最愛吃的這種茶。
這些茶,在現實生活中,倒也大部分都是真實存在的。只有賈寶玉的房裡曾經出現的一種茶,卻遍尋史冊,都難覓其蹤。這種茶,就是楓露茶。
第八回,賈寶玉從薛家借居的梨香院回來,茜雪拿了茶過來,賈寶玉一邊吃,一邊忽然想起來:「早起沏了一碗楓露茶,我說過,那茶是三四次後才出色的,這會子怎麼拿了這個茶來?」
大凡愛喝茶的讀者都知道,茶葉雖然好喝,但也不能泡的次數太多,否則就寡淡無味。綠茶三四次後,就基本水和白開水差不太多了,紅茶還會有顏色,但也是頭次沏的時候,顏色最漂亮,賈寶玉的這楓露茶,究竟是什麼茶?為啥需要「三四次後才會出色」?
關於這神奇的楓露茶,讀者們也有各自的觀點,首先,這種茶大概率是曹雪芹的杜撰。因為在《紅樓夢》中,作者的杜撰不少。不過,這些杜撰,大都是為了切合作者的某種深意。那麼,這種楓露茶,作者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呢?
有的讀者認為,這是曹雪芹又一次在玩「諧音」,楓露茶即「逢怒茶」,因為這一次賈寶玉大動肝火,要攆走奶媽李嬤嬤,最終無辜的茜雪被攆走了。
那麼,這神奇的楓露茶,真的這麼簡單嗎?脂硯齋批註了一句話,「與『千紅一窟』遙映。」
我們都知道,賈寶玉在太虛幻境的時候,警幻仙姑用了兩種很神奇的飲品招待賈寶玉,一種是「千紅一窟」,這種茶乃是「出自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另一種是「萬豔同悲」,乃是用百花之蕊,萬木之汁,製成的酒。
在大家都以為「千紅一窟」只是與「萬豔同悲」相呼應的時候,脂硯齋卻提醒我們,這「楓露茶」其實也是與「千紅一窟」相互呼應的。千紅一窟,乃是書中女兒們的悲歌,是「千紅一哭」,而這楓露茶,其實也是女子們眼中的淚水。
楓葉,到了秋季一片火紅。楓葉烹製的茶,也定然是紅色的。然而,為什麼這種茶,要「三四次後才出色」呢?後來,探春的一句話,讓人不免心頭一驚。
第七十四回,王夫人命令王熙鳳,帶著幾家陪房查抄大觀園。她們來到探春的秋爽齋的時候,探春不允許她們查抄自己的丫頭,還哭道:「……你們不用忙,往後自然連你們一起抄的日子還有呢,你們今日早起不曾議論甄家?自己家裡好好地抄家,今日果然抄了。咱們家也漸漸地來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古人曾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像賈府這樣的百年世族,「一時是殺不死」的,必須「漸漸地來了」,才能徹底覆滅。《紅樓夢》中女兒們的悲歌,也不是突然發生的,而是「漸漸地來了」,就像這楓露茶,要「三四次後才出色」一樣。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的時候,曾經提到賈府「內囊也盡上來了」,但這只是賈府中第一次的危機,後來賈府的經濟狀況越來越差,賈母的八旬之慶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銀子,太監們又一再來賈府「借錢」,這一次又一次的危機,就像「楓露茶」一次又一次的衝泡,若干次之後,賈府才真正覆滅,紅樓女兒們的悲劇,才真正開始,真正的楓露茶,也終於沏成了。
所以,這才是楓露茶要「三四次後才出色」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