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泡沫之鑑:中國會不會重蹈日本八十年代覆轍

2020-12-01 央視網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6年09月16日 21:53 來源:中國經濟網

   

    中經網消息:今天的中國,會不會重蹈日本1980年代的覆轍?

    未來的中國,會不會成為世界經濟泡沫輪迴中的下一個?

    真實世界中,一個個由遠及近聲聲告急的問號,驅使我們遠赴東瀛,零距離接觸全球泡沫輪迴中的上一個。

    17年前,英國《經濟學家》以《太陽也會西沉》,哀嘆日本在泡沫中的沉淪。去年,該刊又以《太陽也會升起》,宣告日本經濟的重新崛起。我們想知道,「太陽」西沉東升的16年,對於身處泡沫觀察期的中國,有著怎麼樣的諭示?當下的中國,與泡沫時代的日本,又有著怎樣的相似與不似?

    需要強調的是,我們對中日兩國經濟學人的追訪,與我們的立場無關,我們傳播他們的聲音,不表示我們贊同或者反對。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客觀地複製他們關於泡沫的各種觀念,供讀者品鑑。

    「對中國人來說,睜大眼睛,研究日本泡沫經濟並從中汲取教訓,正當其時。」

    2006年8月16日晚9時許,關志雄在東京後樂賓館的咖啡廳裡,用流利的漢語對本報記者說:「房地產價格的不斷攀升,股價猛然之間的高漲,已經泛出泡沫經濟的朵朵浪花,這與1980年代後期的日本越來越相似。」

    關志雄,享譽日本經濟產業界的經濟學家,野村證券資本市場研究所主任研究員,日文網站「中國經濟新論」的創設者。

    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的關志雄,曾任職於香港金融界。過去數年內,他曾準確而超前地預測了

    人民幣匯率、中國資產膨脹等中國經濟議題,使得他的中國經濟研究備受矚目。他說:「中國必須借鑑日本的教訓,避免重蹈日本的覆轍。」

    提醒中國的不止關志雄一人。

    最近兩年,中國大陸、中國香港、日本乃至英國,警惕中國重蹈日本覆轍的聲音,零零星星,陸陸續續,由遠及近,漸漸匯成一股沒有結論的巨響。

「中國出現泡沫是鐵定的」

    「中國出現泡沫是鐵定的」,井坂忠明說。

    井坂忠明,日本第四大商社「丸紅商社」房地產業務負責人,8月10日上午,在早稻田大學附近的一個歐式酒店裡,就著淡淡的音樂與悠悠的咖啡香,接受了本報記者的專訪。

    丸紅商社已在中國從事過多年的房地產開發,為外國公司駐華商務人士提供高檔住宅。

    井坂忠明說,如果他在中國做房地產,他一定會觀望,看看是不是要撤離,或者尋找最佳的撤離時機。

    關志雄也認為泡沫已潛伏在中國CPI溫和增長的掩體下。3年前曾考察過中國青島等城市,當他看到幾千棟豪宅夜晚沒有燈光,黑乎乎一片,他相信泡沫的確已經出現了。

    關志雄做過中國30個城市的房價與租金的比較:租金收益率下降,但貸款利率卻在上升,這表明泡沫經濟已有前兆。

    關志雄說,泡沫具有難以察覺的隱蔽性。泡沫本身創造泡沫需求,一旦泡沫發生,大家都陷入共同幻想中,清醒的人也難保持長期清醒。而一旦大家都感受到泡沫威脅,泡沫就已經不可避免了。

    當年的日本就是這樣。

    1986年12月到1991年4月,是日本泡沫經濟發生的時間。

    在上述時間段,日元升值,貨幣寬鬆,房地產、股票價格節節攀高,資產效應使日本經濟表象極度繁榮,人們心態高昂浮躁,整個經濟如同吹起的肥皂泡。

    當時,在日本國內,一個高爾夫球場會員權證的售價相當於一個普通公司職員兩三年的收入;在國外,日本企業家購買了美國的象徵——洛克菲勒中心,華爾街因此傳出「紐約淪陷」的聲音,美國眾議員也驚呼:「美國正在迅速地演變為日本的殖民地。」

    然而,美國人的擔心被證明是多餘的。

    90年代初,泡沫的破滅撕破了表面的繁榮。日本高企的股市與房地產價格急速下跌,銀行在巨額呆壞帳面前,不得不宣布破產。一度是世界第九大銀行的日本長期信用銀行,也未能倖免,時任總裁的大野木克信鋃鐺入獄。在魯迅作品《藤野先生》中提到的那個東京上野公園,曾因此湧入許多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不過,木下俊彥,昔日的日本政策投資銀行負責人、今日的早稻田大學亞洲太平洋學院教授,說他目前還無法想像,上野公園的情景會不會在中國上演。

    但木下確信,中國經濟的確已經有了泡沫。「從北京、上海看,一定是有的。是不是全國都有?不好說!雖然對泡沫經濟沒有一個明確的界定,但中國借鑑日本的泡沫教訓是應該的,」他說,「日本經歷過的事情,大多是中國將要經歷的。」

    香港軟庫投資銀行業務總裁、中國人民大學榮譽講座教授溫天納說,世界經濟版圖上,總會有哪個點湧起一股泡沫:17世紀30年代的荷蘭曾發生盲目投資鬱金香熱;18世紀初的英國發生過殖民地開發投資熱,以致科學家牛頓也曾捲入其中而飽嘗虧損之苦;20世紀初期,一戰後經濟空前繁榮的美國,在1929年10月24日經歷了所謂「黑色星期四」的股市暴跌,由此引發世界性的恐慌;半個世紀之後,日本爆出迄今最大的經濟泡沫。

    一些從泡沫創痛中走出的日本經濟學家認為,中國就是世界經濟版圖上的下一個泡沫,中國的泡沫一定會破滅。

    但是,專家們無法預言,泡沫究竟會在什麼時候破滅。當有人預測,2008年奧運會和2010年世博會之前,中國經濟泡沫不會崩壞,前日本駐華大使館經濟參贊、《中國崛起——日本該做些什麼》的作者津上俊哉說:誰能保證奧運會和世博會之前,中國經濟一定健康?誰又能說這之後就一定完蛋?

中國泡沫的破壞性不大

    「中國很難避免泡沫,但破壞性沒有日本那麼大。」亞洲經濟研究所研究員今井建一對本報記者說。在日本泡沫破滅的時候,今井已經從銀行業轉到研究機構,幸運地躲過了銀行裁員、倒閉的浩劫。

    日本泡沫的破滅對日本經濟的摧毀,在世界經濟史上是空前的。

    日本貿易振興會經濟分析部日本經濟情報科科長、善於用數字說話的山本女士說,日本處理泡沫破滅的後遺症用了大約15年的時間。

    1990年,日本政府為控制泡沫,相繼採取土地總量控制、稅收強化、金融政策,收縮銀根,限制金融機構向不動產業界貸款。日經指數隨即從1989年12月,平均3,8915日元的歷史高點急速回落,急劇下降了63%,在1992年8月跌至1,4309日元。

    1992年春,日本政府正式承認經濟減速,綜合手段已擠碎了泡沫:從事土地和股市投機的不動產企業、建築公司和高爾夫開發商大都陷入破產倒閉,從事土地擔保融資的銀行也因為這些企業的紛紛倒閉而產生大量壞帳,金融機構跟著接連倒閉。至1998年底,日本的土地和股市共遭受1200萬億日元的損失。

    今井建一說:「只要能防止遍地開花的金融危機,中國經濟泡沫破滅的影響,會非常有限,頂多也就是短期的經濟低迷。」

    在今井眼中,處於高速度發展中的當下中國,更像1960年代的日本。事實上,中國當下的發展水平和1960年代的日本極為相似。在這個時期,雖然過度投資和金融泡沫肯定會引發經濟波動,如增長速度下滑等等,但經濟發展的巨大潛力會克服波動帶來的影響,因而陷入低迷的時間也不會太長,可能不超過兩年。

    津上俊哉也認為中國的泡沫問題不大,不會像日本那樣長期低迷,「因為中國政府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也知道低利率導致泡沫,已經採取了調整準備金率等一攬子行動。」他認為,接下來中國可能遇到困難期,但只是周期性波動而已,長期看,中國經濟一定能保持旺盛的增長力。

    持有相同看法的,還有西村吉正。

    現為早稻田大學亞洲太平洋研究科長的西村吉正,是前大藏省銀行局局長,一些日本人稱他為「向銀行開槍的人」。

    在每一個日本人都相信「Japan is No.1」的80年代後期,在日本全民像吞下了搖頭丸般瘋狂的時期,西村吉正斷然下令控制銀行信貸總量,宣布讓銀行倒閉。

    西村吉正認為,是日本人的自負心態,製造了日本的經濟泡沫。如果心理與經濟狀態持平的話,就不會出現泡沫。但是,從1985年開始,日本人的心理膨脹的速度與經濟增長水平落差在加大,等到1991年人們意識到泡沫的時候,為時已晚。

    比較之下,中國經濟目前的發展水平與中國人的心態基本持平,雖然中國的北京和上海等大城市,顯露出了房地產泡沫的跡象。但西村吉正認為中國人不必過分擔心泡沫,「即使是泡沫破滅,有一些打擊,也不過像年輕人遭受了一些皮外傷。」

    但也有與西村吉正觀點相左的人士稱,中國泡沫破滅的危害,將遠甚於日本。日本銀行金融機構局官員福本智之說,除非中國的銀行能快速完善公司治理結構,否則,中國泡沫的破壞力將比日本大得多。

中國不會重蹈日本的覆轍

    儘管警惕中國重蹈日本式覆轍的聲音不絕於耳,但仍有部分海內外經濟學人相信,中國不會出現日本式泡沫。不過,他們贊同「警惕未來」的說法。

    被海外媒體稱為國策派專家的林毅夫,在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他的辦公室裡對本報記者說,就當下中國經濟情勢而言,他看不出泡沫的存在。

    日本經濟泡沫破滅前夕,林的表哥在東京買了一套房子,5億日元,1990年代中期,泡沫破滅,價值只有1億日元。林在課堂上時常說起表哥在日本的故事,但他不願用這個故事暗喻當下中國。

    「看目前的中國宏觀經濟走勢,中國不會重蹈日本的覆轍。因為中國的房地產沒有多少泡沫。」林說,「雖然中國的房地產業有些異常,有國內國外的投機性需求,但是,在經濟快速增長,人均收入水平不斷提高的情況下,對房地產的需求增加,也使得房地產業的投資增長有其合理性的一面。」

    林還指出,日本房地產發生泡沫的時候,擁有地產的日本人太多了,而中國,真正買商品房的人並不多。他說,「中國人買房,一般是在縣裡掙錢,去市裡買房,在市裡掙錢,去省裡買房,在省裡掙錢,去北京買房。多數人買房的錢,靠的不是銀行貸款。」

    進一步來看,林認為,中國和日本人均GDP的差別、產業結構水平的不同、民眾信心的不一樣等等,因此,當下中國擁有日本式泡沫的說法,只是無稽之談。

    去年底,英國渣打銀行資深經濟學家王志浩,也向新聞界闡述過「中國不會重蹈日本覆轍」的判斷。這位英國經濟學家宣稱,隨著GDP增速減弱,中國有可能會在今明兩年遭遇通貨緊縮,但不會出現日本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曾經歷過的通縮陷阱。

    「即使中國可能遭遇通貨緊縮,如果中國決策推行適當的政策,也應該可以避免重蹈日本90年代的舊轍。「王志浩斷言,中國可以避免日本式覆轍的理由中,有一條就是:中國沒有嚴重的資產泡沫。

    日本經濟學家今井也說,和當時的日本不一樣,日本泡沫經濟時期,資產整體規模超過GDP規模,一旦資產發生變動對經濟影響很大,而中國股市規模小,佔GDP比重不到30%,資產效應不大。

    但並不是所有的中國經濟學家都像林毅夫和王志浩一樣樂觀。

    早在一年多以前,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宏觀經濟研究部副部長魏加寧,就在清華大學的一次演講中,論及日本經濟泡沫對中國的啟示。今年上半年,中國股市井噴、房地產價格持續上漲,部分中國經濟學家再次呼籲中國睜開警惕的雙眼,防止泡沫。一個多月以前,著名經濟學家吳敬璉,也在一個高層論壇上提及日本的經濟泡沫。

    魏加寧強調,說中國經濟現在有一些跡象和日本泡沫經濟時期相似,並不是說二者的情形完全一樣,而是應當注意這些苗頭。林毅夫也認為,雖然中國當下沒有出現經濟泡沫,但警惕泡沫在未來湧現,是有必要的。

    單單就這一點而言,中日兩國經濟界人士算是達成了共識。

    日本式泡沫:中國的實情與假象

    「上百萬人從事房地產買賣,人們花超過自己年收入10倍還多的錢買房子,向銀行貸款。周末,到處是看房的車隊。排隊抽號買房的現象隨處可見。人人相信:不動產投資一定賺錢,土地價格只能漲不會跌。到最後,人們好像患有『自我強迫症』,強迫自己加入買賣,覺得大家都在做,自己不做是不是太傻了。買房的人,眼睛眨都不眨,不像買,像搶。地價與房價,就這樣被催促著越漲越離譜。」

    如果不明確地告訴你,這段話是日本丸紅商社地產業務負責人井坂忠明,在2006年8月10日,關於1980年代日本經濟泡沫膨脹情境的描繪,你是否以為,這是一個中國人對最近幾年北京、深圳、杭州的講述?

    本報記者在日本採訪時發現,莎士比亞的名言時常適用於此時中國和彼時日本的比較:只要換上你的名字,這裡說的正是閣下的故事。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長巴曙松,讀完《拯救日本-泡沫崩潰後的銀行危機與華爾街行動》後說,「如果把文章中的主人公更換成一位中國銀行家的名字,原來關於日本銀行界的敘述,幾乎可以不用作大的調整就可以基本適用於中國。」

越來越像的泡沫

    「中國房地產的風險都集中在銀行業,這一點與當年的日本非常相似。」日本銀行官員福本智之說。

    他的觀點代表了一部分日本經濟學家的看法。

    雖然中國中央銀行對銀行資金流入房地產,已經保持了高度的警惕,並動用了一連串控制信貸的手段,但部分注重中日經濟比較的日本經濟學家,還是堅定地認為,相當多數量的銀行資金流入了房地產。

    「泡沫時代」的日本也是如此,商業銀行的資金,直接或間接地大量流向房地產領域。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宏觀部副部長魏加寧說,儘管中國房市的資金渠道與日本不完全相同,但是這種傾向值得注意。國外流入的資金和國內的「炒房團」投機房地產的行動,無不隱含著泡沫的危險。

    福本智之說,現在的中國和1980年代的日本一樣,股市規模不成氣候,企業大多依靠間接融資,銀行的錢,不是流入股市,就是進入房市。

    返顧1980年代日本泡沫的生成,另一位日本經濟學家今井健一,將之歸因於大城市房地產不斷升值的理論。這個理論在當時鬧得轟轟烈烈,與現在的中國大城市房產開發的理論異曲同工,兩者都認為大城市面臨結構性的開發機會,所以房產會長期維持升值。

    今井相信,這種理論確實符合中國國情,不像當年的日本那麼脫離實際。雖然中國資產市場不如當年日本股市、房市那樣瘋狂,但中國經濟學家依然感覺,今年3月以來一路走高的股市,頗似當年的日本股市預期。房地產市場也一樣。去年的北京、上海、深圳等大城市的升值預期,正在向中等城市擴延。「國八條」、「國六條」之類試圖管住信貸和土地兩個「閘門」的新政,猶如抽刀斷水。

    製造業投資有限,而財務投資容易獲利,大家便會投資資產。投資上升,會帶動需求,需求又帶動投資收益再上升,如此循環,泡沫就會吹起來。今井健一說:「這就是泡沫經濟本質。和現在中國情況有點像。」

越來越像的背景

    1980年代,日本資產泡沫之所以能夠吹大,是因為日本政府出臺的寬鬆的貨幣政策,讓企業很容易從銀行貸款,得到利率很低的貸款後,又沒有好的實業投資,炒股炒房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追根溯源,寬鬆的貨幣政策的出臺,則是因為應對日元升值的壓力。日元為什麼要升值?根源在於日本持續高漲的外貿順差。最後迫於壓力,在1985年9月與歐美籤定了「廣場協議」。

    東亞投資基金管理股份有限公司總裁,日本前經產省官員,曾到外務省任日本駐中國大使館經濟參贊的津上俊哉說,研究日本泡沫經濟,很多學者注意到了「廣場協議」卻沒有注意到1987年的「羅浮協議」( Louvre Accord),這個協議使各國央行共同幹預匯市的行動到達頂峰,日本為此一直保持了長期低利率政策,這才是泡沫的根源。對日元升值的過度反應成為泡沫經濟產生的導火索。

    魏加寧就此指出,目前的中國經濟,與當年的日本的確有相同之處。

    曾就職於香港滙豐銀行、香港上海銀行的日本經濟學家關志雄說,面對本幣的升值壓力,對外匯進行持續的大規模的幹預,引發流動性過剩,使得貨幣供應量增加,貨幣過剩,資金流向股市和房地產市場,中國的現狀與1980年代後期的日本是相似的。

    確如中日兩國經濟學家所言,中國和美國的摩擦,自2003年美國財政部長訪華,提出人民幣匯率浮動的要求以來,頻頻發生。美國將巨額的美中貿易逆差,歸咎於中國的匯率制度。去年夏天,一直聲稱沒有時間表的人民幣匯率調整邁出第一步。

    對中國人民幣的升值。日本貿易振興會一位官員說,日本發生泡沫經濟的觸發點,是日美貿易不平衡導致的「廣場協議」。迫於不斷加劇的升值壓力,日本在「廣場協議」中作出日元升值的承諾,兩年3個月時間,日元急劇升值了一倍。

    隨後,為了緩和日元升值壓力,日本政府採納了日本著名智囊團提供的前川報告書的建議,其中包括著意於擴大內需。中國國家智囊機構的研究人員,也建議中國政府,確立擴大內需的中長期戰略,以應對人民幣升值過程中可能出現的泡沫危機。

    中國民間智囊機構有關人士,對比處於泡沫觀察期的中國和泡沫時代的日本,發現中國經濟與日本的相似,除了處於壓力下的匯率制度外,至少還包括以下兩點:

    寬鬆的銀根。中國經濟與日本泡沫年代情況的不謀而合,在於寬鬆的銀根和寬鬆的信貸。雖然近來有所收緊,但總體而言,中國房地產貸款佔總貸款額的比例,近年的態勢是增長的。

    低位的利率。中國為應對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擴大內需而降息,已將基礎利率降至歷史的最低位。雖然央行自2004年以來持續加息,但中國目前的金融環境,仍然可以用「絕對低利率」概述之。

 越來越像的心態

    日本經濟界人士稱,泡沫年代的日本人的心態,與今天的中國中產階層人士,頗為相似。

    說到昔日的日本,有人說,財政和金融政策的大幅調整,克服了日元升值帶來的經濟衰退。整個日本鬆了一口氣,樂陶陶地沉浸在突破日元升值困境後的成功之中,過量資金流入房地產、股票市場,「資產價格膨脹」成為一種普遍現象,但鮮有人注意到泡沫正在孕育中。

    股票和房地產等價格的膨脹通過資產效應,刺激了民眾的消費欲望,資金更湧向高爾夫球場會員權證、高級轎車、名牌商品、名人繪畫、古董等特殊商品。梵谷的《向日葵》拍賣到74億日元的天價。在遊資的追捧中,房地產、股票、名畫等商品的價格大幅度偏離其實際價值。

    日本經濟學家說,當時日本人的心理預期非常高,個個認為經濟繁榮會持續下去,股市會不斷地漲下去,房市像擊鼓傳花,一直傳下去,很多人都是高爾夫俱樂部的會員,個個神氣地儼然富翁。

    日本經濟學家今井建一說,80年代後期日本人的心態和現在的中國人相似,那時候人們對房地產的心態是:大家拼命買房,擔心現在不趕快買將來價格會更高。大家從不懷疑東京將成為世界上最大金融中心的說法,相信地價必然上升。他們的理由似乎很充足:日本國土面積是美國的1/25,人口是它的1/2,上升是必然的。

    日本陷入到全民幻覺之中。大家都認為,東京將飽和,要建設第二個東京,第三個東京。但泡沫最終破滅,高檔開發區,工業開發區,度假村,都陷入困境。好比中國海南的爛尾樓。

    有觀察家聲稱,沾沾自喜的情緒在中國的中產階層蔓延,中產階層人士的心態,與泡沫時代的日本人差不離。外國記者和研究者驚呼中國崛起,中國人一開始將信將疑,慢慢就信以為真。

    不過,西村吉正,前日本大藏省銀行局局長認為,中國民眾自信心和1960年代的日本人更為相似,是可以理解的、有益的自信。80年代之後,日本經濟增長速度放慢,但國民的自信心一直在膨脹,使經濟增長的速度與心理膨脹的速度拉開了差距。而今天中國人的心理膨脹速度,和經濟增長的速度還是匹配的。但對心態的膨脹還是值得中國警惕的。

毫不相似的一長串

    在今日中國昔日日本的對比中,相同點可以列出一長串。同樣可以列出一長串的,還有不同點。從不同點出發,使得部分經濟界人士對中國會重蹈日本覆轍的可能性,持保留態度。

    日本經濟學家今井建一、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林毅夫、中國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巴曙松等人紛紛指出,當下中國和泡沫時代的日本,完全處於兩個不同的發展階段。彼時,日本的城市化、現代化已大功告成,是個非常富裕的國家,人均GDP一度超過了美國。當下中國呢?還只是一個城市化道路上追兵。野村證券研究所一位高級研究人員斷言,今日中國較之彼時日本,至少落後了40年。

    從泡沫經濟的症狀看,中國和日本有很多不同。在中國金融界朋友眾多的福本智之,以增長潛力為例說,1980年代,日本經濟增長潛力出現回落的徵兆,勞動增長率也出現轉折,開始從正增長轉為負增長。此前,農村勞動力向城市的大挪移,支撐了經濟的高增長,泡沫時代勞動力轉移的結束,致使增長的拋物線,迅速走向回落。中國則相反,中國經濟增長潛力依然很強,雖說中國的統計數據讓人懷疑,但你可以到中國大城市的街道上逛逛,親自感受中國旺盛的消費,充足的增長潛力,一如年輕人強勁的脈搏。

    福本智之補充說,中國農村勞動力的供給依然充足,中國企業技術水平遠低於世界水平,技術進步的空間依然很大。

    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林毅夫,在分析中國與日本的差異時亦表示,兩國產業結構水平不一樣,1980年代,日本的產業水平已經達到當時世界前沿,這是今天的中國難以企及的。

    林毅夫還指出,日本人在1980年代買房,意在投資,而中國人買房,多數還是為了自己居住。

    日本經濟學家木下俊彥在接受本報記者訪問時,也不約而同地談了這一點。他說,日本當時是大多數人有房子,而中國現在是大多數人沒有房子,有需求。另外,中國的大城市地價雖然攀升,但西部一些地價是穩定的甚至下降的。

    此時中國與彼時日本的差異,還可以一直羅列下去:中國的資產規模佔GDP比重不足30%,而日本的資產規模則超過GDP的規模;中國的匯率沒有像日本那樣走自由化道路,中國泡沫的始作俑者是地方政府,日本則是大企業;中國尚不具備當年日本併吞八荒的全球製造能力,對全球貿易影響有限,不會像日本那樣樹大招風……

    凡此種種,在一些經濟學家看來,都難以作出「中國即將步日本泡沫經濟後塵」的預判。

新首都夢想的破滅與復甦

    2006年8月9日,晚10點,從全日空大樓頂層的盤旋餐廳放眼望去,東京灣是一片光的海洋。

    海已經睡了,波瀾不驚。東京灣還沒有睡去,人們三五成群地散步,拍照,頭頂的高架電車還在樓群叢中穿行。

    東京灣在很大程度上是日本戰後填沙而成:在過去的60年裡,東京灣移土造地2萬公頃,直到今天,填海拓地還在繼續。

    上世紀80年代泡沫經濟時期,為緩解東京的人口與交通壓力,圍繞東京灣規劃了臨海副都心、幕張新都心、橫濱MM21三大濱水開發區,計劃建起展示、博覽、娛樂、休憩等大型項目。日本政府曾設想把整個東京灣填為陸地,在這裡建設一個新首都。

    然而,這個振奮人心的計劃擱淺在了90年代。「新首都」的夢想破滅了。這裡建起的高樓大廈,龐大卻空曠,毫無人氣。氣派的工業區沉寂了,有的甚至只修建一半,就撂在那裡成了爛尾樓。

    「多年前地產開發熱潮的高樓,在泡沫經濟破裂後只能以低價招租。」亞洲通訊社社長徐靜波介紹說,當時空置的房子太多,在月黑風高的夜裡,空蕩蕩、陰森森的。日本著名作家鈴木光司的恐怖小說《暗水幽靈》,就是以當時的東京灣公寓為故事背景的。

    2001年以後,日本經濟出現復甦跡象,東京灣又開始了重新建設。辦公樓、酒店、公園、展覽館、運動場又紛紛建設起來。從一個側面可以看出日本經濟復甦的象徵。

    「以前計劃的重新啟動已經有了效果,人氣也慢慢旺盛起來。」徐社長說,5、6年前空地很多,顯得悽涼、空曠,現在都陸續開發起來,新橋、汐留等地湧起了漂亮的辦公樓和商場。

    東京市區地價、房價經過10多年的調整,目前重新出現上升趨勢。多年不見的吊塔又出現在城市中心地段,開始大興土木。日本許多年輕人以前寧願住在郊區的住宅也不喜歡住公寓,近來卻多有回歸市中心居住的想法,因此東京市區出現住宅熱銷。

    特別是位於東京灣沿岸的江東區、中央區、港區和品川區的超高層公寓樓,儘管價格相對較高,但由於距離公司雲集的商務區以及繁華的商業區較近,加上交通便利,各種服務設施齊全,因此受到國民歡迎,銷售火爆。

    日本石油研究機構的坂本茂樹先生就賣掉了東京南部的舊房子,搬進了離東京市中心更近的公寓。「這裡到漢語學校和運動中心更加方便,」坂本茂樹說:「東京的地價房價明顯回升,我擔心東京中心的公寓價格還會漲,不如現在下手吧。」

    如果說房地產是經濟的晴雨表,那麼,日本的經濟已經在復甦了。

    前兩年到東京,還少有建築工地,現在走在東京的丸之內、汐留一些地方,出現了多年少見的建設場面。挖土機、吊車轟隆隆的作業聲打破了往昔的沉寂。

    新改造的高檔商業區也人來人往,彌散著熱鬧的人氣。

    由於日本近年消費啟動,根據居民的消費需要,丸之內進行了施工改造。丸之內以前是三菱等大公司聚集的辦公區,一到晚上黑燈瞎火,沒有什麼人,現在則增加了商業區、休閒區的功能,辦公樓一層或地下一層都在改造成商店,開始進駐一些世界知名的消費娛樂場所。

    在汐留,兩年前就開始建設一些新樓盤,一個義大利風格的大商場剛剛落成。

    而偏遠些的千葉縣,還殘存著泡沫經濟給房地產業留下的陰影。但是,繞過正從惡夢中醒來的東京灣,進入東京的主要市區,房地產顯然已經復活了。熱火朝天的建設,燈火通明的商場酒吧,泡沫的影子早已無影無蹤。

    90年代,泡沫從中心市區擴展到邊遠的地方小鎮,而現在,地價房價的復甦也正從中心市區向周遍延伸。

    日本國土交通省日前發表的全國「公示地價」顯示,東京部分地區的地價大幅上漲,整個東京的平均商業和住宅用地價格也出現了1991年泡沫經濟破滅以來的首次上漲。

    2005年東京主要市區的商務用房空置率已經降到3.6%,東京大手町地區中央商務區的平均租金達到每平方米8000日元(約118日元合1美元)左右,東京車站附近新建成的A級商務用房租金更是高達每平方米2萬日元左右。

    面對如此局面,日本中央銀行為防止再次發生房地產泡沫,決定對房地產行業加強檢查監督和管理,並已經向商業銀行、地方銀行等所有金融機構發出通告,要求金融機構每月向中央銀行金融機構局等有關部門報告向房地產公司發放貸款的數額、增長率、貸款企業財務狀況、抵押物、收益預測等具體情況,並對貸款企業的擔保財產價值、貸款利率以及財務狀況重新進行評估。

    如發現不妥之處,日本央行將勒令金融機構採取縮小貸款規模和提高利率等措施來調節資金流向,防止房地產泡沫產生,確保日本金融體系的穩定。

受泡沫影響最大的是工人

    講述人:今井建一,經濟學家,亞洲經濟研究所研究員

    我大學畢業兩年泡沫經濟就破滅了。上個世紀80年代,企業和金融機構對畢業生的需求非常大,找工作非常容易,特別是東京大學的學生非常吃香,幾乎每天都能接到企業打來的電話。我的許多同學都分到待遇最好的銀行工作,那時候在銀行工作是最神氣的,令人羨慕。

    誰會想到,世事難料,泡沫經濟破滅後,銀行合併倒閉,大量裁員,許多銀行的分支機構都撤消了,幹部提升的位子也大為減少了。原來按照年工序列制度,可以順順噹噹提拔的,一下子失去了機會。很灰心。

    我算幸運,分到一家銀行工作不久,感覺自己並不合適,就放棄了,去研究機構。現在回頭來看,選擇是對的,一直比較穩定吧。泡沫經濟前後對我的影響不大。對我的家庭影響也不大。我老爸在銀行按照年工序列當到

    理財諮詢負責人,工作期間是日本銀行日子最燦爛的時期,正好在泡沫經濟破滅時候退休了。

    父親儘管擁有不少股票,資產一夜之間縮水,幸虧沒有借錢。他是上個世紀60年代買的股票,80年代一直攀升,雖然90年代下跌,但比起60年代還是有的賺的。

    不是大部分人都像我這樣幸運。受泡沫經濟破滅影響最大的是一般的工人。他們許多是從農村出來,到城市參加工作,學歷比較低。高增長時期,製造業企業一線的工作崗位很多,但泡沫破滅時,這些人沒有了工作,年紀也大了,變成無家可歸的人。如果你去偏遠一些的北九州,感觸會很深。北九州是鋼鐵城市,新日鐵就在這裡。泡沫經濟時期,新日鐵鋼鐵業務量縮小,給新日鐵配套的中小企業紛紛裁員,結果,北九州市計程車成了一道風景,晚上很多場所計程車排長龍,但坐車的人很少。

    泡沫經濟時期,許多遷到郊外的大企業和學校現在都搬回了東京。房子賣不出去,真要賣了價格損失會很大。畢竟地價下降了。

    我結婚那一年是1990年。我買了一套40平方米又小又舊的公寓,2000萬日元,那正是泡沫經濟最繁榮時期,現在400萬日元也賣不出去了,沒有什麼投資價值,只好租出去。好在我當時沒有向銀行貸款,是向父親借的錢。

    現在我住72平方米的房子,一家四口人,還是小些,我還要買房子。現在

    房價回落了,房產市場剛剛開始活躍起來,買房子的人也多起來了,3000多萬日元可以買到很好的房子,與年收入比較,大約相當於5-6年左右的收入。

    經過這些年的調整,日本企業的年工序列制度、終身僱傭制度都被打破了,收入差距也拉大了。最近,日本一些學校計劃免除低收入家庭學生的學雜費,可是,在東京就有40%的家庭需要減免。

    這個趨勢值得關注。

    採訪手記:急匆匆趕來。落座。立刻進入工作狀態。此時已是晚上7點多,今井建一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地鐵從離東京很遠的千葉縣的海濱幕張趕過來。他的工作節奏像打仗。但這是他每天的生活。

    他是日本有名的學者,但說起話來表情靦腆,語速很慢,一字一板。是那種嚴謹、謙虛、作風踏實的學者風範。有時候為了選擇準確的詞語來表達他的意思,他手撓著頭髮,眼睛一閉,發出長長的「咦,1 du……」,認真思考的樣子,像一個純真的小學生。

    「80年代後期,日本人的心態和現在的中國人相似。」他說。那時候人們對房地產的心態是:現在不趕快買,將來價格會更高;房地產作為固定資產價值只會越來越高,房價和地價絕對不會降下來。

    日本國土面積是美國的1/25,人口是1/2,日本人認為上升是必然的。東京將成為世界最大的金融中心,地價必然上升。大家都相信這個說法。

    今井很注重國民心態與經濟的相互影響。他說,當時大家都有這樣共同幻想。準確地說,叫「全民幻覺」。然而,在經歷了「失去的10年」之後,日本國民已經陷入了喪失信心的心理狀態,總覺得鄰家的草坪比自家的綠。他們敏感、自尊而自卑。

    「不過,現在大家的自信心恢復了,又來了熱情。」他說。  

鐵達尼號正在靠近冰山

    講述人:東吉先生,日本資深媒體人士

    1989年我大學畢業進入NHK,我可以叫「泡沫年代」的人,但是因為NHK是公共放送,沒有什麼影響,工資穩定。那時候,野村證券、三一證券、是最火爆的,優秀的大學生都去那裡,收入很高。

    我是大阪人,自己家有一塊地,我母親要賣,我不讓賣,認為地價只會越來越高,等等。可是第二年地價就下跌了,我母親的感覺是比我好,她在最高點賣掉了地。

    關於土地神話、全民炒股等等話題,我們電視臺做過泡沫怎麼破滅的節目,也在反省教訓。1989年是不平凡的一年。世界發生了這麼大變化,日本還沉浸在泡沫中,繁榮衝昏了頭腦。東京都西新宿廳大樓,泡沫經濟時期設計的豪華高檔產物,跟巴比倫的塔一樣,我叫它泡沫塔。

    那時侯,為了蓋房子,黑社會趕走民眾,強拆,一夜就推倒房子。

    銀行最壞。泡沫經濟時期,拼命借錢給大家,泡沫破滅的時候又天天催債,債務壓的人們無法生存,跳樓的。

    歷史上有荷蘭的鬱金香泡沫,誰會想到它會像幽靈一樣轉到日本,「失去的10年」——這10年痛苦得要命。

    過去,日本證券公司的老闆騎著火箭在美國時代周刊的封面上出現,我覺得非常神氣。結果,誰想到,日本最大的三一證券公司最終還是倒閉了,我很長時間都不能接受這個現實。不是哈佛教授驚呼《日本第一》、日本人寫書《日本可以說不》嗎?怎麼回事?

    現在,日本人擔心中國泡沫破滅,影響日本經濟。如果中國崩潰,那麼日本也會跟著崩潰,中日經濟已經一體化了。

    中國學者對泡沫的警惕可以理解,因為阻止泡沫出現真是太難了。歷史上,平緩地擠碎泡沫的先例從來沒有出現過。往往是等大家有了危機感的時刻,正是泡沫破滅的時刻。

    今年我到中國採訪,感覺土地價格暴漲得難以想像。北京、上海也有不少借錢買房的人,不可思議!跑不了了,必死無疑。我的感覺是中國房價、地價泡沫比日本的泡沫一點兒也不遜色。

    我告訴你:中國泡沫肯定要破滅。鐵達尼號已經靠近冰山了,難道還渾然不覺嗎?

    中國經濟泡沫不僅危險,政治風險更大。中國社會矛盾尖銳,泡沫將觸發這些矛盾激化,引發更大的衝擊力。

    外國記者對中國並不了解,不了解中國深層次的問題,只是一味「鼓吹」中國崛起,他們根本不理解中國人所處的狀態。

    我們的經驗如果被中國熟視無睹,那真是太可惜了!

    採訪手記:東京億萬富翁橫井英樹,購買了倫敦郊外的泰姆公園、英國南部的朱比特山、以及蘇格蘭久負盛名的標誌性建築——格萊乃普城堡和西班牙巴塞隆納郊區的菲爾格拉宮殿。1991年橫井英樹以4000萬美元將被視為紐約心臟與靈魂的帝國大廈收於麾下。

    雖然已經過去15年,這個昨日的故事依然清晰可辨。對他來說,這個故事,充滿傳奇,橫井英樹也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可他破產了!」東吉猛呷口酒,搖搖頭。顯然,這些回憶對他來說,有些痛苦,儘管他不是主人公。

    也許這樣的經歷給他的心靈衝擊太大,所以他說,自己看事情變得悲觀,對中國的泡沫經濟狀態,他也表現悲觀。

    「孔子說,要知己知彼,中國不僅要知『彼』,了解日本的經驗教訓,而更重要的是知己,了解自己的現狀。」他一臉認真地說。

西村的欣慰與遺憾

    講述人:西村吉正,早稻田大學大學院亞洲太平洋研究科長,前大藏省銀行局局長。被視為第一個向泡沫開槍的人

    回過頭來總結日本泡沫經濟的原因,有各種各樣的說法,不過,我更強調心態因素,是自負導致了日本的泡沫經濟。

    1950年代以後20年,隨著家庭實力、企業實力和國家經濟實力的逐步走強,日本人的心理逐漸從戰敗陰影下走出來,變得越來越自信。80年代之後,日本經濟增長速度放慢,但是國民的自信心一直在膨脹,這是醞釀風險的根源所在。

    我本人總結,日本可以說經歷了兩次泡沫。前半段是軍事性泡沫,後期是經濟領域的泡沫。30年代與中國、美國進行戰爭,當時的心理泡沫是,「日本一定能贏!」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軍事泡沫心理也結束了。

    那時候我剛5歲。

    對日本人來說,只有經濟上一條出路了。讓日本人意想不到的是,與軍事發展相同,經濟發展一樣快速。60年代,日本經濟最好,70年代,日本GDP趕上了歐洲國家,80年代趕上了強盛的英國。起初,日本心理狀態與經濟實力相持平,後來就出現了夢幻般的自豪與自負。尤其是日本經歷了兩次石油危機的世界恐慌,在其他國家顫顫巍巍的時候,日本成功度過,這更加劇了日本人的自信心。等到1991年,人們意識到心態問題的時候,泡沫破滅了。

    當時已經有國外的人士告誡過我們,但日本人根本聽不進去。

    作為大藏省銀行局局長,我欣慰的是,是我下令讓銀行破產的;遺憾的是,這樣的政策太遲了。

    無論那時還是現在,都有不少人贊成我讓銀行倒閉的政策,以及對處理銀行不良資產立下的功績。但我認為那是失敗的。

    為什麼?

    因為使10家銀行倒閉就足以讓人們的心態恢復平靜,從幻覺中清醒。但是,我沒有料到日本經濟那麼脆弱,本來希望10家倒閉,結果180家跟著倒閉,不堪一擊。我沒有控制住破產的勢頭。

中國怎樣選擇

    目前看中國的情況似乎是更注重經濟發展,這是符合一般民眾的心理。

    經濟發展好的時期往往潛伏著巨大的風險,能否避免危機,部分人已經意識到了,但整個國民是否已經意識到?是否能接受鄰國的經驗教訓?如果你現在問我,中國能從日本的經歷中學習到什麼,我的回答是,還很難說。

    採訪手記:泡沫時代,這個話題對西村吉正來說,回憶起來是殘酷的。在人們像吞下了搖頭丸一般近乎瘋狂的時刻,西村吉正擔任日本大藏省(現在的財政省)高官——銀行局局長,他斷然下令控制銀行信貸總量,宣布讓銀行倒閉破產。

    接著,神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破滅,人們的財富仿佛一夜之間化為泡影。從驕傲、自信、甚至自負到絕望、自卑乃至憤怒,人們將這種憤怒轉嫁到了像西村吉正這樣的「捅破泡沫者」的身上。尤其是一些與銀行千絲萬縷的產業界。「是他開的槍!」提到他的名字,這是日本經濟界人士的第一反應。

    有些人認為,他把大家從幻想中喚醒,讓銀行從死亡中求得新生,他是那個說「皇帝沒有穿衣服」的誠實小孩;有些人認為,是他導致了「硬著陸」,讓泡沫破滅得太劇烈衝擊太大,這是政策的失誤。

    「他嚴控銀行資金流向房地產,下了猛藥,雖說良藥苦口利於病,不過也太苦了!有沒有更甜一點的藥呢?」丸紅商社的一位負責人搖著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記者說。

    回憶那時候的政策操作,西村自己的評價是:「我有最欣慰的,也有最遺憾的,欣慰的是我下令讓銀行破產了。遺憾的是政策實施的太晚了。」

    採訪中,你能深刻感受到他的嚴謹。他在發表每一個看法的時候,都要舉出大量充分的數據事實來論證,邏輯嚴密;講到一處,他能隨手從書架中抽出自己製作的厚厚的幾本資料,全是他整理的剪報、圖表、數據、事例。甚至在講到一些經濟現象,他會立刻用手勢在空中不斷勾畫著走勢圖。

    總結泡沫經濟的歷史,從這段歷史中分析成敗現在成為他主要的工作之一。目前他正帶領一個團隊,研究泡沫經濟之後金融機構倒閉的原因,這是日本政府金融廳委託他的一個重要課題。

我最擔心銀行體系

    8月17日12點30分,在三越百貨公司的大獅子像前,福本智之準時出現。眼前的福本中等個頭,有點瘦,但很結實。福本是日本銀行的官員,日本銀行是日本的中央銀行。

    福本曾在中國大陸生活了四年,在香港生活過一年。他曾在日本大使館和日本銀行北京事務所工作。在日本銀行,他負責金融機構穩定運行方面的事務。

    與周圍現代化高樓大廈相比,日本銀行的大樓莊重古舊,石牆上隱約泛出淡淡的綠苔,透出歷史的滄桑感,顯得鶴立雞群。泡沫經濟時期,就是在這裡——日本銀行受大藏省的幹涉,不能完全自由揮動貨幣政策的大棒,而現在,這裡完全獨立於政府之外,其獨立性受日本銀行法的保護。

    頗有意味的是,10米遠處就是著名的東京三越百貨公司。在泡沫經濟繁榮期,三越百貨門前大獅子腳下的土地價格能夠買下整個美國好萊塢的土地。從1987年到1990年,東京住宅用地價格年均上漲14.41%、商業用地價格年均上漲15.6%。泡沫經濟破滅前的日本,東京的地價等於整個美國加利福尼亞州。

    然而,神話破滅如此之迅速,這裡也成為泡沫的見證者,以及整個日本經濟調整時期的神經中樞。

訪談

    經濟觀察報:就您的觀察,當前中國經濟和日本泡沫時期最為想像的地方在哪裡?

    福田智之:從泡沫經濟的症狀上看,中國和日本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比如,從增長潛力方面比較,日本80年代後半期,經濟增長潛力出現回落的徵兆,勞動增長率也出現轉折,開始從正增長轉為負增長,以前農村勞動力轉移到城市支撐了經濟的高增長,但80年代勞動力轉移結束了,出現回落,依靠引進和模仿的增長模式動力出現衰退的時期,與此相反,中國經濟增長潛力依然很強,儘管有一些學者對中國的統計數據產生懷疑,但是當你在中國大城市的街上走一圈,你能明顯感受到旺盛的消費和充足的增長潛力。中國農村勞動力供給依然充足;中國企業技術水平遠低於世界水平,所以技術進步的空間依然很大。

    當然也有相似的地方:80年代的日本和中國一樣,企業大多是依靠間接融資,中國股市規模畢竟還不成氣候。所以,股市、房市流入的資金大部分都是銀行的資金。

    當然,中國央行非常警惕銀行資金流向房地產,注意控制信貸,但調查的數據顯示,中國銀行資金還是有相當數量流向房地產。

    所以,我個人的意見是,房地產的風險都集中在銀行業,這一點與當年的日本非常相似。如果銀行有非常健全的審查機制和風險控制體系,那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但是,中國目前的銀行風險控制體系還比較弱,監控力差。即使是目前剝離了舊的不良資產,還可能會產生新的。

    經濟觀察報:對於一個經濟體來說,擠泡沫最重要的是解決什麼問題?中國應從日本的教訓中借鑑什麼?

    福田智之:從上個世紀80年代日本的教訓看,日本銀行只是追求短期利潤,而忽視了長期發展,沒有料到這帶來的後果如此嚴重。

    現在,日本銀行汲取了教訓,通過10多年的改革,擁有了健全的審查機制,無論是宏觀層面還是微觀層面:微觀層面,對各個項目的審查都有一套嚴格的制度。比如,用現金貼現法估算今後幾年現金流變化,來測算還貸能力。現在,日本的銀行越來越重視現金流和未來資產的測算,而在泡沫經濟時期,銀行貸款過度重視不動產做抵押的價值。

    宏觀層面,比如,採取信用風險統計方法,根據企業的利潤收益、財務狀況等詳細數據,模擬判斷企業信用等級,破產概率……從而估算銀行承擔的信用風險總額。

    日本從80年代,開始進行了金融自由化,而且是在銀行沒有完備整套風險管理體制的情況下放寬了金融的業務。企業債券、商業票據被解禁,大企業盛行通過發行大量企業債券、商業票據而獲得的資金存為大額定期存款,或是進行股票、投資信託、房地產的投資等,金融交易被不斷放大。

    這個教訓,中國應該借鑑。

    80年代前,日本央行受大藏省幹涉,沒有完全的獨立性。經過改革,日本1997年修改新日本銀行法,使日本銀行獨立於政府,央行具有獨立性,這個變化非常重要,因為,政府重視發展,往往忽視通貨膨脹,所以,許多國家讓央行獨立於政府部門。

    另外,中國的銀行改革應該加快步伐。目前中國商業銀行的管理在改善,不良資產通過處置也在改善,資產質量變好起來,這些都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是四大銀行的負責人還是政治家。根本的治理結構有多大變化是令人懷疑的。如果銀行沒有建立完善公司治理結構,一旦發生泡沫,破壞力將更大。只不過,中國增長的潛力掩蓋了這些缺陷。

    我個人認為,中國應該利用高增長的時機,加快改革,搶時間。如何防止泡沫經濟出現,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就是金融體制改革加快。

    比如,前不久,中國審計部門,查出農業銀行違規貸款,內部風險控制不夠,垂直體系太龐大等問題,這個問題是很嚴重的,值得警惕。

    經濟觀察報:我們現在觀察日本,是希望尋求一個問題的答案,那就是中國是否可以避免泡沫經濟的出現。您的看法呢?

    福田智之:中國是否可以借鑑日本泡沫經濟的教訓,從而避免泡沫經濟的出現?我覺得非常難,因為處於泡沫之中是很難評估的。

    就我個人的理解,我認為中國確實可以從日本的經歷中吸取以下教訓。

    比如說,我們先要了解泡沫後遺症會多大,然後採取足夠措施,日本的教訓是,當時在銀行呆帳準備金方面,銀行處理壞帳力度不夠,只是暫時緩解了銀行的惡化狀況,結果又反覆惡化,第二次,第三次,這樣不斷地反覆。如果當時就能徹底地處理銀行不良資產,恐怕日本不需要10年時間來處置吧,日本銀行業為擺脫巨額不良債權的困擾時間成本太大,應該在政策上更果斷、更堅決。

    其實,日本房地產泡沫不是80年代末這一次,60年代也有一次,但總體沒有太大影響,為什麼?因為那時候日本正處於高增長時期,輕易擺脫了其後遺症。中國其實更像日本60年代的泡沫時期。中國官方說法也許表現的太樂觀,而一些學者也太悲觀了,如果沒有遇到什麼大衝擊的話,中國至少還有10多年高增長時期。

    我個人認為,處於泡沫時期是很難評估的。泡沫發生了不用太擔心,因為泡沫是經常發生的,但是要控制,不要吹得太大。中國房地產增長也有正常的需求,不一定是泡沫,比如說現在的城市化需求,農村轉移到城市人口也很多,所以要兩面看。當然,如何排除不正常的投機是必要的。

    經濟觀察報:在您眼中,在防止泡沫或者控制泡沫的過程中,中國最需要關注的是哪個領域?

    福田智之:我擔心的是中國的銀行體系,只要體系健全,即使出現了泡沫問題也不會太大。

    中國一些情況與日本有部分相似,中國國有企業效益不是很好,一些民營企業儘管贏利不錯,但財務制度不健全,怎麼審查還貸能力?銀行要贏利,貸款貸到哪裡?國有企業效益不好,民營企業又令人擔心,只好選擇房地產。好像有這樣的情況。

    廣場協議後近5年時間裡,股價每年以30%、地價每年以15%的幅度增長,而同期日本名義GDP的年增幅只有5%左右。泡沫經濟離實體經濟越來越遠。

    當日元與美元比值從1:250變為1:120時,增長依靠外需的日本經濟受到衝擊,政府不得不採取放鬆銀根的措施。一開始這樣做是對的,但貨幣供應量增長到百分之十幾的時候,如果果斷提高利息是可以緩解泡沫的,但是之後股市黑色星期一發生,美國等世界各國也要求日本不要提高利息,擔心這樣做對世界經濟有影響。所以寬鬆的貨幣政策持續了好多年時間。

    1989年,當日本政府開始意識到土地價格嚴重脫離實際價值的時候,經濟中的泡沫問題已經非常嚴重,央行也施行緊縮的貨幣政策。然而為時已晚,緊縮政策雖然戳破了泡沫經濟,但累積的泡沫已經給日本經濟帶來巨大的損害,股價和地價短期內下跌50%左右,銀行形成大量壞帳,日本經濟進入十幾年的衰退期。

從鄰家的不幸中汲取教訓

    「中國應該學習日本的經驗和教訓。」

    2006年8月17日,年屆古稀的早稻田大學教授木下俊彥,在忙著將100顆櫻花樹移植贈送給浙江大學的同時,也將這句忠告送給了中國。

    這位日本政策投資銀行昔日的主事者,憑藉30年來對中國宏觀經濟一以貫之的觀察,以及他對日本泡沫經濟的反思,笑著說:「日本的經驗也許比歐美的經驗更適合中國。日本的過去,或許就是中國的將來。」

    希望我們記住鄰家的不幸,並從中汲取教訓的人很多。

    去年冬天,英國渣打銀行資深經濟學家王志浩提醒,中國應避免重蹈日本泡沫經濟的覆轍。

    今年春天,中國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魏加寧說,日本的教訓值得中國警惕。

    近兩個月來,本報記者尋訪了近20位中國和日本經濟學家,類似的聲音此起彼伏。

    受訪者中的多數人均表示,探詢日本跌入泡沫陷阱的教訓,將有助於中國經濟避免掉入冬天的冰窖。

「千萬別學麥金農」

    日本為什麼跌入泡沫經濟的陷阱?美國人麥金農和日本人黑田東彥作出兩種相去甚遠的解答。接受本報訪問的日本經濟界人士,建議中國,「千萬別學麥金農」,一定要留意「羅浮協議」,而非耳熟能詳的「廣場協議」。

    1985年,日本和美國的貿易摩擦,迫使日本政府籤署了「廣場協議」,並承諾日元升值。日元升值像一股強冷空氣,驟然襲擊了出口產業佔1/6的日本經濟,捲走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繁盛景象。不景氣的經濟,很快轉變為政治問題。日本銀行不得不在短短13個月內,接連出手,將利率下調至戰後最低水平,幫助那些競爭力一落千丈的出口企業。但是,天不遂人願,日元升值的勢頭非但沒能遏止,接踵而至的流動性陷阱,旋即將日本拖入通貨緊縮的陷阱。

    據此,美國史丹福大學教授麥金農指出,「日元升值」是日本陷入通貨緊縮,10年沒有走出泡沫經濟的陰影的「魔鬼」。

    然而,現任亞洲開發銀行行長的前日本財務省高官黑田東彥不同意麥金農的說法。他認為,日本泡沫經濟的罪魁禍首,不是「日元升值」,而是為緩解日元升值帶來的通貨緊縮壓力所採取的寬鬆貨幣政策。

    「我非常贊成黑田東彥的觀點。」日本經濟產業省經濟產業研究所高級研究員關志雄說。

    他說,中國經濟凸現泡沫特徵的要因,是中國當局面對不斷增大的人民幣升值壓力,對外匯市場持續進行大規模幹預,引起流動性過剩。

    關志雄說,目前中國的經濟狀況更加接近「黑田東彥學說」提到的80年代後期的日本。若想避免重蹈日本的覆轍,中國必須減少對匯市的幹預,加快人民幣升值速度以抑制流動性過剩。

    同樣贊同「黑田東彥學說」的前日本通產省官員津上俊哉,也建議中國人:如果吸取日本泡沫年代的教訓,必須重視研究「羅浮協議」的後果。他說,研究日本泡沫經濟,很多學者注意到了「廣場協議」,卻沒有注意到1987年的,使日本長期保持低利率政策的「羅浮協議」。

    津上俊哉相信,該協議才是泡沫的根源,而對日元升值的過度反應,則是泡沫經濟產生的導火索。

不要推遲該做的事

    回顧日本政府在泡沫時代的所作所為,日本經濟學家們無不哀嘆「下手太晚了」。他們建議中國政府,在短期內,一定不要推遲該做的事。

    「欣慰的是我下令讓銀行破產了。遺憾的是政策實施的太晚了。」矜持、冷靜而直率地西村吉正說。

    他現在的身份,是早稻田大學大學院亞洲太平洋研究科長,一個從政界中淡出的教授。中國人民銀行和銀監會裡,有他的中國學生。泡沫時代出任大藏省銀行局局長的他,在經濟增長神話、土地神話、股市神話、金融神話充盈的時刻,斷然下令控制銀行信貸總量,讓破產銀行倒閉!

    西村吉正被日本人稱作「擠泡沫者」。

    亞洲經濟研究所研究員今井建一說,要避免下手太晚的尷尬,否則成本會越來越高,負面影響會越來越大。

    西村吉正強調,日本的零利率政策,實施了那麼長時間是很不正常的,如果早點結束,也許日本經濟恢復用不了10年時間。他說,中國也是長時間實施低利率的國家。堅持下去,不但會導致國外對貿易順差的不滿,還可能刺激人民幣急劇升值,風險將更大。

    2004年秋天,央行9年之後的首次加息,得到了他們的贊同。他們認為,中國經濟存在的泡沫,是早晚要破滅的,央行漸漸放大政策幅度和頻率的政策方向是對的。

    津上俊哉說,調整匯率是必然的,只是不要像日本那樣大幅度變動。按照他的看法,中國外匯儲備不可持續,1萬億外匯儲備太過分了,外匯佔款太大,匯率不動是維持不下去的。

    曾經擔任過日本內閣總理大臣經濟審議會顧問,也曾在美聯儲工作過的日本經濟學家理查.辜,表示中國的匯率確實需要調整。中國現在升值3%-10%有些慢了,應該至少一次升值15%,然後浮動。這樣也減少了對「熱錢」的憂慮。

    「匯率解決不了所有問題,但不解決匯率問題所受衝擊會更大。」關志雄說,中國匯率調整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但是,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匯率不動,其他問題都不好解決,央行怎麼操作,空間都不大,先要把「水龍頭關了」。

    但不少人同時提醒,中國政府的調整之舉必須是小心的、明智的,逐步的、適度的。

    反思日本泡沫經濟之所以破滅,也是因為當時經濟發展亂了陣腳,日元與美元變化太急劇了。中國人民幣升值應該吸取日本當年「急劇變動」的教訓。

央行須加強獨立性

    日本銀行,也就是日本的中央銀行,受制於大藏省,是日本泡沫時代的教訓之一。吸取這個教訓,從而讓日本銀行獨立的日本經濟學家,建議被泡沫困擾的中國人,在條件合適的時候,也須讓中國人民銀行,取得獨立性。

    那時候,日本財政政策和金融政策均聽命於大藏省,大藏省可以直接對日本銀行下命令。因為「我」採取了緊的財政政策,「你」日本銀行就要採取松的貨幣政策。結果是低利率長盛不衰,危險的暗流如同即將噴薄而出的巖漿在湧動。

    現任日本銀行金融機構局官員的福本智之,也贊同央行獨立於政府的建議。歸納1980年代日本的教訓,他發現,日本的商業銀行只追求短期利潤,缺乏健全的審查機制。10年後的今天,日本銀行業汲取了教訓,越來越重視現金流和未來資產的測算。而在泡沫經濟時期,銀行貸款過度重視不動產作抵押的價值。

    丸紅商社房地產業務負責人井坂忠明稱,中國的銀行要汲取日本銀行業當年忽視貸款審查,縱容投機的教訓。他相信,中國泡沫的崩潰是不可避免的。但只要能夠防止大面積的金融危機,其影響就可以被限制住。

    「中國的泡沫和日本不同,它是在經濟轉軌過程中發生的,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存在的體制性問題起了較大的作用。」井坂堅信,「忽視體制性問題,將來或可成為更大的風險因素。」

    福本智之說,中國增長潛力掩蓋了商業銀行體制性的缺陷。他不否認目前中國商業銀行的管理在改善,不良資產通過處置在改善,資產質量也在改善的事實,但他強調,四大銀行走的還是行政路線,四大銀行的負責人還是政府官員。

    日本經濟學家普遍相信,如果中國的銀行沒有建立完善的公司治理結構,一旦發生泡沫,破壞力將比日本大。中國若借鑑日本泡沫經濟的教訓,須健全銀行業的審查機制和風險控制體系。福本智之說,中國人民銀行沒有類似於日本銀行的審查機構,容易滋生新的不良資產。

    他認為,10年前通過的日本新銀行法,使日本銀行獨立於政府,是個非常重要的變化。因為,政府偏好發展和增長,往往忽視通貨膨脹。

    「中國要防止泡沫經濟的危害,重要的手段之一就是加速金融體制改革。」他對本報記者說,「中國應該利用高增長的時機,搶時間,加快改革。」

中國:更大的擔心在未來

    中國能否接受日本泡沫危機的教訓?

    西村吉正說,他希望中國能夠借鑑日本的教訓,提前做好泡沫破滅的預警。但是,這顯然很難。

    在日本泡沫時代,有個別國外人士告誡日本,這樣的經濟增長是有問題的,但固執地相信「日本第一」的日本人根本聽不進去。

    據此,他說中國要擔心的不是現在,而是未來。他猜測,隨著人民幣的逐步升值,中國人的心態也會逐漸膨脹。他說,如果有一天,經濟發展停滯了,但心態還在膨脹,那就危險了。待到覺悟過來,已經晚了。因為,心態驚醒之時即是泡沫破滅之日。

    另有注重日本泡沫經濟與民眾心理研究的日本經濟學家建議中國政府,打擊房地產投機,調整民眾猜測房價一路高漲的心理預期。

    有經濟學家認定,中國的泡沫是地方政府推動的。儘管地方政府吹泡沫的模式,不可能在短期得到改觀。但改變勢在必行,否則泡沫的風險很大。一旦中國資本市場規模增大,泡沫經濟對整體經濟影響就非同一般。這次泡沫也許不嚴重,下一次就難說了。

    木下俊彥建議中國政府須著手解決社會問題。他形容中國經濟像個騎自行車的人,路面不平,不蹬肯定會摔下來,騎得快風險也大。「中國不應該只注重經濟發展,應解決棘手的社會矛盾。」

    木下俊彥還提醒中國重新考量貿易立國模式。不少日本經濟學家稱譽中國擴大內需的政策方向,主張「內需主導型經濟是中國的上策」。關志雄說,不能長期依賴出口主導型的經濟增長方式。木下俊彥認為,未來的中國,更應看重技術進步,打造本國品牌,而非當下的低水平擴張。

    此論與魏加寧今年夏天的演講,所見略同。前年,我國出口額居世界第三,但自主品牌的貢獻不到10%。他說,通過加強自主創新加強「中國創造」,關係到中國能否在人民幣升值中有效的防止經濟泡沫的產生,事關重大,時不我待。(來源:經濟觀察報 作者:王延春 章敬平)

責編:劉彥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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