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園林網7月11日消息:「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提到苔蘚,人們常常會讀起《陋室銘》中的句子。
如詩文所言,苔蘚植物常常披著一身綠色的外衣,體形纖小,看上去毫不起眼。鮮為人知的是,作為植物王國的「小矮人」,苔蘚卻是城市生態的「拓荒者」,而且形態優美,細緻可愛,是自然觀察的最佳主角之一。
「苔蘚叔」張力
在這片奇妙的苔蘚「森林」裡,「苔蘚叔」張力已探尋、漫步了三十年。這位就職於深圳仙湖植物園的香港大學生態學博士,探「蘚」路線遍布全球,從熱帶雨林到近極地沼澤,再到喜馬拉雅山海拔5000米以上的高山……發現過新物種,也發現過已被宣布滅絕的苔蘚;寫過多本苔蘚植物專業及科普讀物,還在仙湖植物園建立國內第一個苔蘚植物引種苗圃。
7月16日起連續6天,第19屆國際植物學大會命名法規會議將在大會主會期前一周在深圳大學城召開。曾三次受邀出席國際植物學大會的他,首次作為組織者之一,為會議的組織及《國際藻類、真菌和植物命名法規》修訂相關工作忙個不停。他同時也期待著,在這場被稱為世界植物學「奧林匹克」的盛會中,能有更多人認識和欣賞苔蘚植物的「卑微之美」。
低調的「拓荒者」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這是歌詞裡對無名小草的描述,但苔蘚植物比小草更為低調。
苔蘚植物缺少維管組織(可以輸導水分和營養物質,並有一定支持功能的結構),身材比大多數維管束植物矮小,通常只有幾毫米到幾釐米高,經常被人忽視。
但在張力眼中,苔蘚卻是城市生態的「拓荒者」,是最早從水生發展到陸地的「先鋒植物」。
它們生命力極強,可以在其他植物不能生存的環境,繁衍、生長,老的部分腐爛變成土壤和養分,為其他植物的生存創造條件,將荒蕪之地和貧瘠的土壤轉化成適合維管束植物種子的萌生之地。通常在一些廢棄的牆上,最早滋生的植物就是苔蘚。
張力說,苔蘚是變水性的植物,如果環境特別乾燥,它們就「聰明」地降低代謝水平,進入休眠狀態;只要有水分進來,轉瞬之間就能恢復正常生理機能。因而它們比其他類別的高等植物對逆境有更強的耐受性,常常是不毛之地和受幹擾後生境的「先鋒植物」。
雖然常被稱為植物王國的「小矮人」,但苔蘚植物的物種多樣性僅次於被子植物,是植物界中的第二大家族,全世界約有1.8萬種。
「苔蘚還擁有許多值得品味的內在美。雖然卑微、低調,但它就在那個地方,存在並發揮作用。在整個生態系統中,作用其實很大。」張力說。
苔蘚有「陸地上的蓄水池」的美稱,每逢雨季,苔蘚能將雨水保存起來,旱季慢慢釋放,保持土地溼潤,減少水土流失。同時,它們還能減少公路邊坡和河岸邊土壤的流失、降低大氣中碳和氮的含量,為小型動物提供食物和棲息場所。
全緣小金髮蘚
目前深圳已發現的苔蘚有250種,多分布在少受人為幹擾的環境,包括梧桐山、七娘山、馬巒山、梅沙尖、排牙山、楊梅坑、仙湖植物園等地。那裡雲霧繚繞,水分充沛,在裸露的石壁上,潮溼的樹林裡和水溝邊,都是苔蘚生長的樂園。在人群聚居的城市中,深圳比較常見的幾種苔蘚如地錢、溼地蘚、立碗蘚、長蒴蘚、小金髮蘚等,也常出現在我們周邊的田地、路邊、公園、社區花壇甚至盆栽的土壤表面。
「起死回生」
張力說他和苔蘚是「偶然邂逅,日久生情」。在1987年到中國科學院昆明植物研究所讀研前,苔蘚並非他的興趣所在。為了有機會讀研究生,他才開始與苔蘚結緣,至今已經整整三十年。
隨著研究的深入,他逐漸發現了這份工作的樂趣——「最大的快樂來自發現」。
「就像打開一個個盒子,不知道盒子裡裝著什麼驚喜,每天都很期待……」對張力來說,遇到罕見的苔蘚,往往眼前一亮,接下來他就迫不及待鑽進實驗室,想找出這種苔蘚的名字。其中有兩次發現,格外令人驚喜。
那是在2012年夏,張力作為中國科學院聯合組織的科考隊成員,在西藏亞東縣海拔4000米的高山灌木叢中發現了一叢小小的苔蘚,植物體僅有幾毫米長,有很漂亮的紅黃色孢子體,疏密有致地依偎在巖石上。
「當時就感覺從來沒見過」,張力很興奮,便採集了一小部分帶回仙湖植物園研究室比對標本研究,結果發現它極有可能就是已經銷聲匿跡80餘年的擬短月蘚。
擬短月蘚是僅見於中國的珍稀物種,此前全世界僅有一份標本,1916年一位奧地利植物學家採自雲南麗江。1929年,一位芬蘭苔蘚學家將其描述為一個新物種,後來再也沒有人見過它。
為了進一步確認,張力專門從美國國家標本館借來模式標本比對,經過同助手左勤博士一年多的研究,終於在2013年底確認了它的身份,證明了它就是國家正式宣布已經絕滅的苔蘚植物——擬短月蘚。
張力特別自豪,「我們的發現讓它『死而復生』了」。
澳門鳳尾蘚
和發現擬短月蘚一樣,張力發現新物種澳門鳳尾蘚,也是一個偶然。
2009年底,張力和同事在澳門九澳溼地進行野外調查時,發現一種鳳尾蘚。在經過仔細觀察和對比後,張力發現,它的形態和世界上所有已知的鳳尾蘚都不一樣,斷定這是一種從未發現過的鳳尾蘚。更為特別的是,該物種在同一個居群中存在兩種無性繁殖方式:芽胞和塊根,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新現象。
最終,研究成果在2011年發表出來後,這一新物種被命名為澳門鳳尾蘚。「這是唯一一個以澳門來命名的物種,目前仍然只在澳門有發現。」張力說。
常在陰暗潮溼的森林考察,也會不可避免地遭遇兇險。在西藏墨脫的「螞蟥雨」就讓張力「此生難忘」。
當時他們鑽到一片原始森林進行科考,沒想到此處是螞蟥的樂園,螞蟥無處不在。張力最先還蠻緊張,想把爬到衣服上的螞蟥弄掉。後來發現螞蟥實在太多,從樹枝、草叢、地面發起進攻,防護衣全面失守,紮起來的褲腿也被攻破。在三個多小時裡,張力身上「至少爬了一百條螞蟥」。因為已經沒有辦法擺脫它們,最後都麻木了,他只好阿Q式地安慰自己,「最多就是留些傷口,吸點血吧,還可能有奇效」。
放大「卑微之美」
苔蘚個頭小,一般人輕易分不出它的種屬,常常「相見不相識」,因此它們往往被公眾乃至野外生物學家忽視。
「顯眼的美容易被注意,卑微的美少有人看得到」,和苔蘚長久相處,張力形成了一種「對卑微的審美」。
從2002年開始,張力就開始有意識地用相機記錄下苔蘚之美,起初是卡片機,後來是微單,鏡頭離苔蘚最近時只有不到一釐米。
「苔蘚就長成這樣,它們只是體型小、容易被忽略,但它們的結構其實也很美、色彩也很漂亮。」他說。
為了讓這樣的「卑微之美」被更多人看到,近幾年,張力的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了科普上。他希望用「攝影+科普」的方式,讓更多人了解、欣賞苔蘚的獨特和美。
2007年、2008年,張力和夥伴們與澳門民政總署合作,在澳門和深圳舉辦了三次苔蘚植物科普展覽。這是全球首次以苔蘚植物為專題的公眾展覽,展覽吸引了大批市民觀展。
「做了展覽之後才發現,其實對苔蘚感興趣的人比想像中要多」,以展覽素材為基礎,張力和團隊後來編寫了一本面向自然愛好者的科普讀物——《植物王國的小矮人:苔蘚植物》,很受讀者歡迎。在這本書裡,90%的照片都是張力拍攝的。
塔蘚
「沒有素材很難做科普,他照片拍得好,又喜歡讀書、寫文章,所以做起科普就更得心應手。」左勤博士說,科研人員做科普需要自己找時間進行素材積累,對本人的積極性要求很高。
「國內對苔蘚的科普工作還很弱,甚至學校的自然老師也都不了解。我覺得很自豪的就是在學生、愛好者中間搭了一座橋,使得更多人了解苔蘚。」張力說。
如今,他一有空就琢磨如何把高深、專業、複雜的問題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呈現,讓更多人了解苔蘚的「卑微之美」。
在6月10日的一席深圳現場,張力作為11位講者之一,和400多名觀眾分享他的苔蘚「森林」。在他的鏡頭下,苔蘚仿佛是一群會呼吸、會說話的精靈,大幅色澤鮮美、氣韻生動的照片讓觀眾讚嘆不已。
「深圳法規」
眼下,張力正在為之忙碌的一樁大事是被稱為世界植物學「奧林匹克」盛會的國際植物學大會。國際植物學大會創辦於1900年,每六年舉辦一次,第19屆國際植物學大會將於2017年7月23日至29日在深圳舉行。這也是國際植物學大會首次落戶發展中國家。
張力作為中國資深的苔蘚植物研究專家之一,曾三次受邀參加國際植物學大會,這屆大會在深圳舉辦,他作為東道主之一自然更加忙碌。
國際植物學大會主會期前,循慣例要召開命名法規會議,對《國際藻類、菌物和植物命名法規》進行修訂,這次會議的時間安排在國際植物學大會主會期的前一周。
國際植物命名法規會議的與會人員通常都是國際上有一定影響力的專家。張力除了是亞洲唯一一位第19屆國際植物學大會命名法分會特別程序委員會委員,同時也是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物種存續委員會苔蘚專家組委員。
比起幾千人的大會,這個會議人數只有兩三百人,會期五天,會逐條對上一版法規進行修訂,並將以主辦地為名出臺一個新版的法規。
張力舉例說,在澳大利亞墨爾本舉行的第18屆國際植物學大會修訂的《國際藻類、真菌和植物命名法規》,稱為《墨爾本法規》,有效期到2017年。那第19屆國際植物學大會將修訂並出臺的《國際藻類、真菌和植物命名法規》,就叫《深圳法規》,對今後六年藻類、真菌和植物的命名,全世界的學術界都將遵循這一法規。
不過,在學術研究之外,張力心心念念的還是向公眾介紹苔蘚的形態、色澤和多樣性的獨特之美。張力覺得,「最大的快樂來自於發現,還有將其分享出去的過程」。
他也在不斷探尋一些新的形式,比如結合科學和藝術。張力和他的同事們與澳門的藝術家聯手,將苔蘚做成模型,將苔蘚放大,做展覽推廣。他的同事還根據他拍攝的照片,進行藝術再創作,以畫筆渲染苔蘚之美、之奇,約80幅畫。在即將召開的第19屆國際植物學大會期間,這些畫將在深圳會展中心,集合成一場名為「苔蘚之美」的展覽。
無論如何,這屆植物學大會都會打上深圳的烙印。張力希望,在這場被稱為世界植物學「奧林匹克」的盛會過後,能有更多人認識和欣賞苔蘚植物的「卑微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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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深圳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