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七零年一月五日凌晨1時0分37秒,東經102°35′,北緯24°06′,在距離地面13公裡深處的地球外殼,發生了比日本廣島原子彈強烈四百多倍的猛烈爆炸,整個大西南猛烈地搖動起來。
昆明西郊海源寺裡有一個地震觀測點,是全國為數不多的一個基準臺,由於地震太強烈,這裡唯一的一臺地震儀都被震得出格了,無法確定這次地震的震級和震中位置。
美國有關地震臺網當日向世界報導:中國西南發生8級以上強烈地震。
日本地震觀測站估計震中位於北緯25度,東經103度,震級在7.5級左右。
臺灣氣象局稱:這次地震震中位於北緯28度,東經100度的大陸西南部,震級7.8級。
泰國報紙於1月6日報導「滇省發生強烈地震」的消息,並接連數天登載有關這次地震的新聞。
這些世界各地的地震臺網和新聞媒體,都不同程度地認為這次地震發生在雲南省人煙稀少的高山、峽谷和森林地區,危害極小。
真實的災情究竟如何呢?
請看有關報告:
1970年1月5日1時許,正值午夜,雲南省南部通海地區發生7.8級強烈地震。宏觀震中在通海縣高大公社五街附近,震中烈度為十度,震源深度約13公裡。受害地區包括玉溪、通海、峨山和華寧等地。在極震區,民房幾乎全部倒毀,僅剩殘垣斷壁,偶有木架尚存,也都七斜八歪。
這次地震,震害波及的範圍達8880平方公裡,其中重災區約1777平方公裡。在地震期間沿北西方向的曲江斷裂帶,產生了一條斷層,該斷層西起峨山,向南東經梅子樹、通海高大,至曲江北面,全長約60公裡,寬約20米,總體走向為北西60度。
它不受地形、巖性等限制,橫切谷溝和山脊,穿過不同時代的斷層,似刀切一般,展布於曲江河谷北岸。
曲江兩岸的高大鄉,8000多人中有2300餘人震亡。僅普叢村的70戶人家,就有10戶全部死難,全村死亡613人。
位於震中位置的五街村,原有597人,194人死難,其中年齡最小的剛出生兩小時。
槽子村原有25人,20人死難,僅留下兩位老人、一位婦女和兩個小孩。老茅村原有150餘人,有近50%的人死難。
悲慘世界裡的生靈
駐紮在高大鄉的公路建設七團,有15個剛下夜班的民工到廚房裡吃飯、烤火。
地震時,一堵粗厚的土牆向他們壓去,未等他們明白髮生什麼事情,許多站立著的人就被牆體從頭壓向腳掌。
當人們把他們刨出來後,看到的是這樣一幅被地震定格了的慘狀:15個人變成了15團肉餅,變形的嘴裡還含著飯菜,火塘附近的人則被燒成了焦屍。
峨山縣城有逢5趕集的習慣,1970年1月4日下午就從四面八方匯集了許多前來趕集的旅客和農民,兩層樓的大旅社爆滿,還在過道上加了地鋪。地震時,絕大多數旅客遇難,死亡200餘人。
昆明工學院140多名教職工,從省城昆明來到峨山縣小街公社「五·七幹校」學習,接受政治洗禮。
按照當時的階級劃分,在這140多人中,有90多人是「革命群眾」,有40多人屬於罪該萬死的「牛鬼蛇神」。
90多名「革命群眾」住在條件較好的農場大倉庫裡,過著軍事化的集體生活,而那40多個被打入另冊的專政對象,住在低矮的「牛棚」裡。
地震發生時,大倉庫裡的90多名「革命群眾」,被厚重的牆體和巨大的屋架整整齊齊地打死在床上,無一倖免。住在「牛棚」裡的「牛鬼蛇神」卻全部躲過浩劫,倖免於難。
解放軍某部駐紮在峨山縣紅旗公社(現錦屏鄉)通訊團營房裡的136名女兵,剛剛在1969年冬季徵兵中光榮入伍,軍裝上還未正式佩戴領章帽徽,她們正在這裡接受集訓。
大地震發生的頃刻,也許震魔不願傷害這些豆蔻年華的女兵,她們住的營房竟然沒有倒塌。
姑娘們在極度震駭之後,以軍人的速度飛快地奔出營房。在寒冷的夜空下,她們僅穿著內衣和內褲,發呆地站著。只聽一聲哨響,部隊首長發出了「保護油庫」的動員令,倖存者們開始集合起來。
這時,女兵們才發覺自己穿得這麼少,羞澀之心使她們漲紅了臉。
她們看看自己的營房尚存,就不約而同地衝進去尋找衣服。須臾間,一次強烈的餘震發生了,本來已岌岌可危的營房頓時全部垮塌,女兵們就這樣全部慘死在屋裡。
這些驚天動地的巨變,這些毛骨悚然的鏡頭,一切都發生在不到10秒鐘的時間裡。而當時正值深夜,因此,只有極少數倖存者目睹到這「瞬間的劫難」。
一位姓王的小學教師回憶說,地震前我一直在看報紙,但心慌得無法靜心閱讀,沒過多久,只聽到「當」的一聲巨響,就像在地下放了一聲悶炮一樣。燈火隨之熄滅,平時放在桌上的電筒也滾落下來,只感到房子搖動起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門窗、土基、瓦片壓在地下。
當我掙紮起來時,爬過去摸摸那邊,不像自己的房間,爬過來摸摸這邊,也不像妻子、兒子的住處。我無法辨別房間的方向,頭腦裡什麼也不會想。
過了一會兒,我繼續摸爬,發現整個房間全是土塊、木板。抬頭望望,眼前有一條藍色的影子,可怎麼抓也抓不到。我只好向藍影爬去,用手一摸,原來是個大洞,洞外是藍色的天空。
代辦村有一個婦女,地震前三四天生下一個男孩。地震時,這位婦女不幸遇難,別人把娘兒倆刨出來放在一塊,大家都認為娘倆死了,準備埋完其他屍體,再返回來埋娘兒倆。
可是,當人們返回來時,看見那個孩子已經醒來,不哭不叫,正撲在他娘的屍體上吸食乳汁。
通海大地震,震動了西南,震動了全國。
遠在北京的中央地震工作領導小組,當時就獲知了這個消息。
中央地震工作小組副組長劉西堯親自調兵遣將,指定劉英勇帶隊,組成「通海綜合地震考察隊」(15個單位的250餘人參加),飛赴災區,開展抗震救災、災情調查與觀測等工作。
地震發生在凌晨,幾個小時後,第一批救援人員就出現在地震災區。獲悉了通海地震災情的玉溪專區革委會,一方面立即派出專區機關工作人員和廠礦工人,連夜趕往通海縣城。
北京方面火速召集了第一批醫療隊,當夜72名隊員乘專機到達昆明,隨即乘汽車趕到通海。一下車,醫療隊立即奔赴縣城和其他6個公社的8個重災區。
從1969年8月開始,中國的政治又多了一份重要內容——「要準備打仗」。因此,當通海大地震發生後,災區的不少幹部、群眾都認為:核戰爭爆發了。
高大公社革委會主任李祖德在一份材料中說:「強烈地震發生後,我家裡10口人全埋在倒塌的土牆底下。一個念頭在我腦裡閃現,是不是帝、修、反搞突然襲擊,對我國發動了侵略戰爭?我是公社革委會主任,應立即召集民兵投入戰鬥。」
一位姓張的小學教師說:「地震發生時,我住的老房子全倒塌了,我掙扎著爬出去一看,淡淡的月光下,整個村子已變成一片殘垣斷壁、土塊瓦礫,哭泣、呼救的聲音響成一片。我當時想,肯定是敵人的原子彈打進來了,才會造成這樣的悲慘場面。」
一位當年的民兵回憶說:「地震第二天,天上飛來了大飛機,我們以為敵人來轟炸了,立即跑到甘蔗林裡,用一支沒帶子彈的老式步槍瞄著它。」
一位極震區的老人對我說,地震發生後,在他們村頭,地陷下去一大塊,當時有人說,那是原子彈爆炸的彈坑。
五街村的皮紹漢說:「由於認為是戰爭爆發,怕敵機來轟炸,所以夜間不準點火,到處漆黑一團。我們怎麼救人?當時,我們村有315人埋在土堆瓦礫下,大家摸黑救出了121人,許多人卻被埋死了。如果允許點火的話,我們村至少還可以救出60多人。」
通海大地震發生時,全國處於極度緊張的戰備狀態中,由於「文革」武鬥迭起,社會混亂,生產銳減,物資奇缺,國民經濟瀕臨崩潰的邊緣。
在災民最缺乏填充肚皮的食品時,「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成了名副其實的「精神支援」:各地源源不斷地送來數十萬冊紅寶書、數十萬枚毛主席像章、143514封慰問信。
災區人民似乎得到了巨大的精神力量,「精神」完全超越了一切,人們自然而然地「曠傲而崇高」起來。
災區人民除了向國家提出「三不要」(不要救濟糧,不要救濟款,不要救濟物)之外,還提出「三依靠」——依靠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依靠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革命精神,依靠集體的力量來發展生產,重建家園。
國家對國際援助的態度是:我們感謝外電,但不要他們的物資,我們這麼大的國家,內債、外債都沒有,我們不向他們化緣。我們要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發展生產,重建家園。
拒絕外援,各災區紛紛退款、退糧、退物——
雲南省抗震救災辦公室當即退回各地捐款11.5萬元;
通海縣的黃龍大隊只收下紅寶書、毛主席像章和慰問信,別的物資,全部退還。
以1966年3月8日5時29分的邢臺地震為標誌,20世紀中國地震一個罕見的「高潮幕」隨之來臨。嚴峻的地震形勢引起了政府的極大關注。
從1969年10月起,擬議中的「全國地震工作會議」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
中國地震科學家懷著「中國應當對於人類有較大的貢獻」的偉大抱負,決心「首先」解決這個世界難題,通海大地震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這場與六年後的唐山大地震相同震級的地震,重創了通海、建水、峨山、華寧、紅塔區一帶,波及面積達8800平方公裡,造成七縣區15621人死亡,死亡人數僅次於1976年7月28日的唐山大地震和2008年5月12日的汶川大地震,受傷人數超過32431人,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死亡人數超過萬人的三次大地震之一。
震中通海縣傷亡最為慘重,全縣死亡4426人,佔當時總人口的2.64%。
尤其對於親歷了那場地震的人來說,那個夢魘般的日子始終未曾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