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假結束以後,各類數據新鮮出爐:全國共接待國內遊客6.37億人次,按可比口徑同比恢復了79%。
但全球疫情仍然此起彼伏的狀況下,境外遊好像成了全世界遊客的奢望。
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有需求就會有服務,何況今年有一大堆絞盡腦汁想要掙錢的航空公司。
航司們垂死病中驚坐起,掙扎著想出來的服務是:假裝出國——讓你坐上飛機,或是在出發地打轉、或是去目的地上空簡單盤旋一圈回來、或是乾脆不起飛。
總之,提供一種「旅行感」。
這簡直是新時代的哲人式旅行,從來處來,往來處去。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真的下飛機?
日本是這種新玩法的先行者。
早在幾年前,日本的First Airlines公司已經在主打「虛擬出遊」的概念,即通過VR技術為那些預算有限、時間緊迫的社畜提供一種仿真的出行體驗。
機艙服務到位,甚至還有安全宣講的環節、引擎的聲音、空姐會像在真的航班上一樣,為你示範氧氣面罩的佩戴方法:
這些流程走完後,艙外開始換成藍天白雲的屏幕,艙內多個大屏幕播放高仿真景點,戴上VR眼鏡,就能假裝自己去往了任何地方:
售價便宜也是一大亮點,畢竟沒有真的飛嘛。First Airlines的門票就兩種:頭等艙(6580日元,約人民幣428元)和商務艙(5980日元,約人民幣389元)。區分兩種票價的是「觀影角度」,其他體驗完全相同。
但無論是哪種,比起常規境外旅行的昂貴費用,這個價格都可謂非常實惠了。
這款產品本來就頗受年輕一代的歡迎,疫情之後重新開業,銷量一下子上漲了50%。
這樣真的能感受到旅行的奧妙嗎?這位井上先生告訴你,是能的。他是一位周遊列國的見多識廣的商旅人士,這次因為疫情選擇了在飛機上遊覽義大利。
他說,儘管這只是視覺上的,但他感覺到了。
他看到的古蹟應該是這樣:
過去人們說,光榮屬於希臘,偉大屬於羅馬。
但今天,或許不得不說,真正的偉大,屬於VR。
這種委曲求全的快樂不能說服所有人,就在井上先生表示自己已經get到了內容豐富的一次旅行時,評論區則從中讀出了悲傷:
畢竟不能出國遊玩的苦衷是寰宇同此涼熱,井上先生但凡出得了國,應該也不會坐在機艙裡看一個虛擬羅馬。
但有什麼辦法呢?
世界各地的航司食髓知味,在各式各樣的自救手段裡,這種flights to nowhere(哪兒都不去的航行)乍聽荒謬,反響卻好得出乎意料。
臺灣地區的航司虎航也於今年八月推出了類似的產品,區別在於,人家真的飛了。
相對來說低廉的票價裡包括了米其林航餐、在鄰近目的地上空盤旋一圈(比如韓國或日本)的觀光體驗、免稅店打折以及疫情結束後的實體機票等等,居然真的引起了搶購狂潮。
有趣的是全套完備的儀式感,臺灣的機場與航司後續紛紛推出同類產品。
標配是完整的登機、過關、安檢的流程。
在各類博主的體驗視頻中,高度仿真的乘機體驗是一個重點。
你照例需要拿齊各類證件去辦理值機,而工作人員也會給你一張正兒八經的機票,用和疫情前毫無區別的和善態度告訴你,你的航班將於幾點起飛、你需要去幾號登機口等待。
旅客們也相當配合,常常會帶上一個行李箱來奔赴這場虛無的旅行。即使箱子是空的。
有些人的箱子甚至不是空的,於是過量的防曬噴霧會被依例收繳,而正在服兵役的那位年輕人,對不起,我們正在「通關」,請你嚴肅對待:
這場「旅行」,大家都是為了儀式感而來,於是儀式感成了本體,大家都相當沉浸。
博主臨出發前按照「旅行天數」安排了每一天穿的衣服、護膚品和兌換好的貨幣:
既然是「過關」,免稅店的環節也照例不可少,只是店內的冷清景象好像會把人稍稍拉回現實:疫情尚未過去,一切今非昔比:
而在登機之後,所有的安全宣講、航班說明一應俱全,飛往「日本」的航班,餐食就是日式的燒肉與烤蔬菜:
甚至防疫犬都恪守了職責,認真地把這一批從未離開飛機的「遊客」嗅聞了一遍:
這幾乎有點行為藝術的意思——所有人都知道這次旅行不那麼「真實」,但每個人都在努力表現得更真一點。
正是這每一個人、每一個橋段的努力,使得這次旅行越來越富有實感。
可以說,每一個細節、每一個錯漏、每一種意料之外的情緒,都是被歡迎的。「誤機」、「行李超載」、「手續不全」,是這些東西,讓這趟旅行變得像是真的。
如果說以上這些還有價格優勢,那麼澳洲航空推出的觀光旅行航線真的有夠貴——經濟艙800美元,頭等艙價格更是翻倍。旅行的內容是從雪梨出發,高空遊覽澳洲的風景,並最終降落回雪梨的機場。
130張飛機票,10分鐘內售罄。澳洲航空的高層說,這是歷史上銷售得最快的一次航班。
為什麼會這樣?澳航的一位工作人員說,許多常旅客選擇了這樣的航線,並且告訴他們,自己過去每隔一周就會搭乘一次飛機,飛行的體驗已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他們懷念飛行的感覺,一點都不輸於懷念那個本來也沒有定數的目的地」。
這樣的「旅行」,甚至玩出了一種禪意與哲思:當每一個環節都完備的時候,這和一次貨真價實的旅遊有區別嗎?在所有航班都顯示取消的時候,你的航班仍然照常「起飛」,那是一種現實,還是一種幻覺?
當然,體驗者未必會想這麼多,對於這些常旅客來說,旅行的意義是複雜也是流動的。出境成了奢望後,人們開始懷念某種單純的感覺:安檢、升降、轟鳴、耳膜鼓震。
《紐約時報》摘錄了某位常旅客的話:我甚至沒意識到自己有這麼懷念飛行的感覺,直到機長的聲音再次迴蕩在我的耳邊:
到目前為止,我們何時能夠再次走出國門互相擁抱仍然成謎。但後疫情時代的警鐘一直被人提起:溝通和交流逐漸變少、「逆全球化」成為一種政治與文化上的趨勢。
坐一下飛機、假裝自己出境旅遊,能緩解這種憋悶和焦慮嗎?這樣奇怪嗎?好像都很難說。
在2020年,什麼奇怪也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