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龍投奔姑媽梁太太后,梁太太便派自己最得意的侍女睨兒去服侍薇龍。那時,薇龍在香港舉目無親。睨兒是個善於察言觀色、哄主子開心的機靈丫頭,她對薇龍「處處熱心指導」,所以薇龍就把睨兒當作自己的心腹了。
一日,薇龍要去參加唱詩班,睨兒服侍她穿衣打扮。
薇龍參加唱詩班,不過是為了認識些大學生,找個男朋友。在她眼裡,姑媽的那幫朋友「不是浮滑的舞男似的年輕人,就是三宮六嬪的老爺」,她才看不上這些人呢。
睨兒一開始裝作不知內情,還問葛薇龍「我又不懂了。你又不信教,平白去參加那唱詩班做什?」等到薇龍告訴她,並讓她為自己保密的時候。睨兒卻「正在出神」,薇龍推了她一下,她才忙笑道:「你拿我當作什麼人了?連這點話都擱不住?」接著,她「眼珠子一轉」,悄悄對薇龍說:
姑娘你得留神,你在這裡挑人,我們少奶眼快手快,早就給自己挑中了個。」
接著她告訴薇龍,梁太太看中了唱詩班裡的盧兆麟。薇龍心頭一驚,她正和盧兆麟彼此有意,怎麼姑媽就盯上了他?而且,睨兒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睨兒告訴薇龍,她自己原先還奇怪呢,梁太太並不允許薇龍擅自出去交朋友,怎麼這次就同意了?接著又和薇龍說,梁太太早就想辦場園會,請薇龍唱詩班的朋友來玩,只因盧兆麟有事不能來就推遲了。現在他回來了,明天就要來參加園會了。
睨兒這番話說得可真妙。看起來她是和薇龍一條心,幫薇龍識破梁太太的計謀。可她明明就是什麼都知道。若是真為薇龍著想,為何等園會要開始了,盧兆麟馬上要「羊入虎口」了才提醒薇龍?
所以,睨兒故意提起這個話題,不過是為了替自己的主子通知薇龍:你新認識的男人梁太太看上了,明天參加園會時,你要知趣一些,別搶了她的風頭。
可薇龍並未識破睨兒的真面目,還暗暗地生盧兆麟的氣呢,她想:
這個人,要是禁不起她這一撮哄就入了她的圈套,也就不是靠得住的人了。我早識破了他。倒也好。」
睨兒此時趁火澆油,把薇龍對盧兆麟所存留的幻想燒個一乾二淨。她假惺惺地勸薇龍道:
姑娘傻了。天下老鴉一般的黑,男人就愛上這種當。況且你那位盧先生年紀又輕,還在念書呢,哪裡見過大陣仗。他上了當,你也不能怪他。你同他若是有幾分交情,趁早給他個信兒,讓他明天別來。」
乍一看,睨兒這番話仿佛真是為薇龍好似的。可她一面澆熄了薇龍愛情的火焰,一面又假裝是在幫她保衛著還未開花的愛情。
一切準備就緒。第二天參加園會,梁太太和盧兆麟之間果然擦出了火花。薇龍因為提前收到了「通知」,所以並不敢搶了姑媽的風頭。
睨兒到底是誰的心腹,這我們已經知道了。她費盡心機地為梁太太做了好些事,平常又對她百般奉承討好,看起來忠心得不行。但要徹底明白她的真面目,可沒這麼簡單。
喬琪喬,是梁太太唯一得不到的男人。梁太太得不到他,也不允許別人得到。她曾用侍女睇睇做誘餌來引誘喬琪喬,不僅沒成功,睇睇還愛上了他,自己偷偷去找過他多次。梁太太才容不下她呢,就把她遣回家了。
那次園會,梁太太和盧兆麟正打得火熱,喬琪卻故意在她面前,提醒著她的失敗。梁太太給薇龍使眼色,讓她把喬琪喬弄走。薇龍就把他引到別處聊起天來。睨兒覺察到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似乎有些微妙,後來就特意囑咐薇龍別和他打交道,又說他如何窮,如何不受父親待見,將他說得一無是處。
乍一看,睨兒是在好心教導她,讓她別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同時,也讓她別觸犯了梁太太的大忌。可再仔細一想,睨兒既然是效忠梁太太的,那她這麼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主子著想罷了,怕梁太太的心上人被薇龍搶走了。
可故事,好像充滿了反轉……
在小說中,梁太太剛出場時,她的帽簷垂下的面網上扣著一個指甲大小的綠寶石蜘蛛。書中睨兒出現的次數不多,但是有兩次都與「蛇」相關。第一次是薇龍初次去梁太太家時,看到一棵仙人掌,「那蒼綠的厚葉子,四下裡探著頭,像一窠青蛇;那枝頭一捻紅,便像吐出的蛇信子」,這時,突然後面的帘子被掀開,睨兒走了來。
第二次,是喬琪喬半夜從薇龍房間出來,他不敢從正門走,所以從薇龍的陽臺,攀著樹枝,爬到對面的山崖上。「他怕蛇,帶了一根手杖,走一步,便撥開了荒草,用手電筒掃射一下」。可這樣太危險,他險些滑下去。於是,他回到梁家,想從花園裡穿過去。他轉到宅前的草坪上,發現睨兒守在鐵門旁。只見她「把那靈蛇似的辮子盤在頭頂上」。
喬琪喬自知被睨兒發現了,被她握住了把柄,不僅趕緊塞錢賄賂她,還進了她的房間。等到天色一亮,薇龍在陽臺上看到睨兒和喬琪喬緊緊依偎著,向大門外走去。
所以,睨兒當初在薇龍面前說喬琪喬的壞話,到底是為了誰?為了薇龍?為了梁太太?還是……為了她自己?
如果是為了她自己,那麼我想,她比梁太太還可怕。梁太太就像明著織網的蜘蛛,將葛薇龍等人玩弄於股掌。而睨兒,就像那巢穴中暗暗吐著信子的青蛇,她冷血地觀察著一切,不動聲色地得到自己想要的。
也許這一切是我們想多了,又也許,人心本來就是如此的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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