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怡萍
生於農場,長於山腳的我,喜歡踏足於鄉間小道,喜歡打卡於山間流水,喜歡流連於樹木花叢。置身於這片充滿魅力的土地,我看到了面朝地背對天插秧的農人,看到了在豆棚瓜架下閒聊的老人,看到了在一天疲勞工作之餘在門前悠然抽菸的工人。這方土地,每株草木,每位鄉親,都給我溫暖的感覺。她的美,是堅毅之美,是慈愛之美,是力量之美,是情懷之美。山川流水,像極了爹娘對我連綿的愛。人間歲月長,身邊的人和景已給了我很多感動,何愁未來路彷徨迷茫。
山山而川
家住南臺山腳下的我,每天眺望南臺山的高度。晴天山體聳立,一石一樹輪廓分明;雨天煙雨朦朧,不畏浮雲遮望眼,被煙霧雲層遮擋住的部分還有一絲「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嬌羞。凝視南臺山時,父親就坐在我對面。他給我的感覺像極了南臺山,或許這麼形容有些許誇大其詞,但哪位父親在兒女心中不是偉岸如山呢?年少時,父親勇猛有力,咬緊牙根乾重活,青筋根根凸起,汗水如雨揮灑,卻從未聽到他叫苦,更未見過他落淚。那時候,他在我心中,比山還要堅強還要雄偉。父親雖沉默寡言,卻用他最堅實的肩膀撐起一個家。家中有三個兒女,父親志於將自己變成一把彎弓,用盡畢生的力量將我們射出大山,讓我們如川流般與大海相遇。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聽父親掉眼淚應是前兩年得知我正式入職的時候。聽母親說,那晚,父親喝了幾兩小酒,獨自在客廳待到凌晨。母親起夜時看到他對著爺爺的遺像在不停擦拭,哭得像個小孩。我想,父親是在告訴爺爺,爺爺臨終前的囑託他終於沒有辜負。這麼多年,父親的不容易都在那一晚化成了淚水。
那晚,我才知道,再堅強的男人都有柔軟的地方。這可不就像極了南臺山,剛柔並濟。父親的愛,從來都是無聲的,在歲月中連成綿延的山峰,如山般,圈著一方土地,守護世代子民,給我安然成長的空間,給我心安的力量。看著蹲在門口抽菸的滄桑背影,我不由眼圈泛紅。
爸,以後換我守護這個家。
迢迢其澤
走過南臺山路的都知道,山腳下林立的是松樹;爬到過半山腰的也知道,山腰上也是翠綠的松樹;登上山頂的更應該知道,山頂上還是高聳的松樹。這些松樹每天在晨光中展顏,在夕陽下招手,在黑夜裡守護,像極了我的母親,天微微亮便在菜園裡搗鼓。母親的菜園排布得很是講究,一畦畦規劃有致,就連土壤都是精挑細選的。菜園的土有些是母親去泥塘裡挖的爛泥而後曬乾,有些是用灰燒過的膨鬆狀的溼土。她說,只有土質合適了,菜才種得好。母親的園子裡有西紅柿,有茄子,有南瓜,姜蔥蒜,還有各式各樣的青菜。在菜園裡的一角還立著打了果子的樹,有黃皮果樹,橙子樹,還有枇杷樹。有時候覺得母親像會變魔法的「小叮噹」,想要吃什麼都能從「任意門」裡變出來。母親還養了好多母雞,有些是等待下蛋的寶貝,有些是招待客人用的美食佳餚。母親經常說,我們要跟著太陽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朝陽的光照在母親身上,母親朝我笑了一下。「早飯在鍋裡,快去吃」。那一刻,人間值得。
每天下午散步是我的必備功課,從家出來,走到路上,看著路兩旁的松樹,夕陽的餘暉將它們的身影映襯得格外柔和。掉了一地的松果是樹的不挽留還是風的追逐呢?我不得而知,但肯定的是,松樹掛念的心從未缺席。瞧,它正用溫柔的眼神看著松果們,仿佛在看著孩子們玩捉迷藏。驚覺夕陽已落山,我步履匆匆趕回家,在前院便聽見母親呼喚我,「阿妹,快點回來吃飯啦」。望向剛剛走過的路,華燈初上,家家戶戶飄著飯香,心裡被幸福感充盈著。
媽,我來了。
潺潺成鏡
晚飯後散步,我喜歡帶著小侄子走到網紅點,看著孩童們在堤壩上戲水打鬧。我也捲起褲管,下水跟小侄子一起感受久違兒時的快樂。記憶被拉回童年時,上小學時,我成績不好,被母親批評後,爺爺總帶我去水庫玩耍。流水潺潺,壩上奔流而洩的水頗有「誰持綠帶水上舞」的柔美姿態。小時候我常把腳伸向水裡晃蕩,爺爺就站在一旁扶著。當我撩起水花濺向爺爺,他每每都是刮刮我的鼻子,樂呵呵道一聲調皮鬼。爺爺還會騎自行車帶我盤繞在奇峰疊巒之間,奇峰夾岸,碧水瀠洄,青山浮水,風光旖旎,望著如畫的景色,什麼煩惱統統拋諸腦後。每一段景致,都在我腦中烙印,時至如今仍清晰深刻。爺爺一生善良勤懇,與世無爭,為了工作奉獻大半輩子。但一次意外,爺爺斷了手指。而後的一段時間,生活艱難,日子辛苦。但爺爺天性樂觀,他轉行當起了釀酒的老師傅,憑藉著好手藝,用農家米發酵,清泉水入釀,酒釀甘醇順滑,被鄉鄰們稱讚認可。
爺爺時常告訴我,人生沒什麼過不去的,過著過著就過去了,快樂是對自己的承諾。在我成長的歲月裡,每當有困擾時,我都會跟爺爺傾訴,他就像我的朋友,總能給我最窩心的鼓勵和最安心的力量。我上初三時,爺爺去世了,死別的痛失感,我無法接受,很長一段時間都走不出來。高中到現在,每當生活學習上有過不去的坎,我總會想起爺爺的教誨,心中就像有一面明鏡般,指引我繼續向前。
爺爺,我已經堅強地長大,在遠方的你看見了嗎?
生生不息
「姑姑,那個是什麼?」3歲的小侄子是個行走的「十萬個為什麼」,對身邊的一切充滿好奇。記得學心理學時,老師說2-3歲是兒童語言發展的關鍵期,要抓住這個時期培養兒童的語言能力。「寶寶,這個是大水車,你看它可以轉啊轉哦。」「姑姑,我要去看大水車。」望著不停轉動的水車,看著侄子天真無邪的笑容,聽著淙淙的流水聲,思緒飄到我那剛畢業的學生身上。當了幾年班主任,跟學生們朝夕相處,對每一個孩子的個性特點可以說了如指掌。想起他們給我的畢業留言,有與我相約教師節回來看我的,有向我發起打羽毛球挑戰的,有依依不捨坦露心聲的,也有吐槽被我批評時感受的……無論是哪種情懷,我想都永生難忘。當初選擇教師這個職業,希望能儘自己的綿薄之力為教育事業貢獻力量,這種執著來自我的老師們。是我的老師們給我中肯的意見,給我知識的積澱,給我三觀的指引,給我感動的力量。爺爺去世後,我無法承受,便轉學來到了新城市。面對陌生的環境,拮据的家境,是班主任給我買的衝刺卷,給我買的跑步釘鞋,給我買的牛奶,為我從頭開始輔導,聽我訴說心中悲傷,給我無盡鼓勵和信心。正是這份溫暖,讓我從那時起便堅定信念,期待有一天我能成為別人前進路上的感動。教育的力量是生生不息的。雅斯貝爾斯說,「教育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雲推向另一朵雲」。無論是對學生還是小侄子,我都希望他們能像鳥飛過他們的山,而我,永遠為他們護航。「寶寶,回家啦,姑姑給你講故事。」
這片土地很美,美得不可方物,一花一草,一房一屋,一山一水,都是自然饋贈的寶藏。當然,美不勝收的還有一音一容,一貌一形,我們生命中無盡感動的陪伴者。很多人曾經迫不及待地想走出大山,如今,卻如饑似渴地尋找過去。那些偷偷溜走的時光,更迭了往事,卻留住我們堅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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