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甘肅武威那片沙漠綠洲 回望白亭
甘肅武威那片沙漠那片綠洲 那些往事和故事!
清風拂耳,宛如清冽的潭水划過臉頰,頭頂,是一片湛藍,混雜著些許金色,半夢半醒之中,我已經乘車來到家鄉旁的沙漠綠洲之上。
過了綠洲,便是無窮無盡的沙漠,一直深處到羅布泊的深處,若不是沙漠中還僅存著這麼一塊綠洲,這裡早就成了第二個羅布泊了。
早年石羊河還沒有斷流的時候,這裡還有一片森林,但是隨著河道乾涸,樹木也就逐漸枯死了。幸虧這裡的湖泊之下還有一條地下河經過,所以這塊綠洲才勉強擋住了沙漠的侵蝕。後來石羊河續流,這裡的綠洲就更加繁盛了,早年消失的湖泊,居然也再次顯露出來,縣長撥錢在這裡建了景點,裝點一番,想不到著綠洲再次恢復了往日的景色。
湖邊是柳河花畔,湖中是清水遊魚,幾艘小船停在湖中央的涼亭下,船頭是陰涼,船尾是陽光。
難得是遊客稀少的時節,就連蕩漾的碧波也是緩緩起伏著,搖晃著湖邊的蘆葦似倒非倒,偶爾有幾根纖細的絨毛隨白鷺展翅,在湖泊的上空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轉眼間便再次隱匿在蘆葦叢中。
那是沙漠中的綠洲,金色的沙子靠近它後便會戛然而止,或許它也似我,不舍這湖中光景。
站在金色的沙丘上,一覽綠洲的所有景色,寥寥樹木之下,是一片不足五平方公裡的草坪湖泊。看似不大的地方,卻是這片沙漠的恩賜,這裡的湖水不知養育了多少生命,貫穿這裡的石羊河在沙漠中宛如一條探出頭的遊龍,雖比不上三峽,卻也有幾分相似。
聽旁邊的老大爺說,這裡曾是唐朝白亭軍駐紮的地方,那時的綠洲不知道比這裡大了多少倍,青色的大鯉魚在湖中遊來遊去,水清澈地可以看見它身上的鱗片,而住在這裡的,並不是我的祖先,而是一群名叫白亭軍的軍隊。
聽他這麼一說,我不禁來了興趣,連忙請教,我雖知道白亭軍,也知道故鄉的原名就叫白亭,但是知道的還是算少的,現在有人肯講,當然是洗耳恭聽。
老人砸吧了一口煙,長嘆一聲:「唉,好人吶!」
我著急聽故事,趕忙勸他快講,老人看了我一眼,眼神長長地注視了一陣藍天,我心想自己也太魯莽了,一個年近百歲的老人了,記憶力肯定不像以前那麼好了,就也像他一樣坐在金色的沙子上,靜靜地等著。
過了十幾分鐘,老人這才開口,不過隨即就又卡殼了,似乎是記憶有些模糊,我不敢打攪,屏住呼吸等他開口。
我是個極愛聽故事的人,老人在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每講一會兒,就要低頭思索一會兒,我在過程中所受到的煎熬,就沒有仔細交代的必要了。
話說在漢武帝的時候,吐蕃被漢朝軍隊打得是狼狽而逃,見到漢軍的大旗就是望風而逃。而我腳下的這片綠洲,原本就是吐蕃一個部落的居住地,自從吐蕃被打敗,這裡的人就如同樹倒猢猻散,那還敢待在這裡等著漢軍來收拾他們?
後來一些逃災的漢人見這裡水草豐美,還有不少原住民遺留下來的牛羊,便帶著家人住在了這裡。
漢人一直都是靠耕種生活的人,但是這裡的環境顯然更是和畜牧,所以這裡的漢人就一邊放牧,一邊耕田種地,到了唐朝的時候,這裡已經是一個有著上千人口的鎮子了,與其他地方的漢人不同,他們以畜牧為主,耕種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口糧,到了向朝廷供奉的時候,就送去幾頭牛羊。
可以說,這個習俗一直延續了有千年之久,因為到了我太爺爺那一輩的時候,我們這裡依舊還在放牧,直到後來上遊的人要修水庫,導致石羊河斷流,牛羊吃不到嫩草,沒辦法才開荒種地。
話說唐朝的時候,唐玄宗專寵貴妃,安史之亂由此爆發,戰亂一起,最先遭殃的就是百姓。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鎮子的不遠處出現了一群手持彎刀的遊牧民族,一打聽,竟然是土谷渾!
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為什麼這麼說呢?原來啊,這土谷渾是個馬上民族,是吐蕃的一個分支。據說他們的孩子一生下來就在馬背上長大,自小就會騎馬射箭,手裡的彎刀更是沾滿了鮮血,他們要是犯境,免不了一路上燒殺搶掠,狼煙四起,生靈塗炭。
縣官得知後,也是嚇了一跳,一邊加急快報朝廷,一邊組織起一隊鄉兵應敵。
說是鄉兵,其實也就是一群扛著農具的年輕壯丁。之前的安史之亂,已經讓大唐元氣大傷,哪還有多餘的兵力派遣到這種地方。
這些土谷渾也不含糊,知道很快唐軍就會趕來支援,所以在當夜就偷襲了鎮子,牛羊不知被搶去了多少。而那些臨時阻止起來的壯丁,更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土谷渾人手中的彎刀就像割韭菜一樣,奪走了不知多少年輕人的生命。
那一夜,光是慘叫聲,哭號聲就能讓人聽得頭皮發涼,背脊冒冷汗。直到天亮,土谷渾人才盡數退去,留下一片殘垣斷壁和絕望的村民。
這一夜,鎮上不知死了多少人,活下來的人已經對這裡失去了希望,簡單地收拾了一些東西,就帶著倖存的家人離開了這裡,但是也有些人,祖祖輩輩住在這裡,不願離開,就將豬狗牛羊妻子女兒都被藏進了地窖,扛起鋤頭坐在家門口,不吃不喝,等著土谷渾人再次來時,就跟他們拼命。
大戰了一夜,土谷渾人帶著搶來的牛羊來到綠洲,便停了下來,殺羊宰牛犒勞族人,吃飽喝足之後,也沒有離開的意思,準備休息好之後,晚上再光顧一次鎮子,將鎮上的牛羊悉數帶走。
然而,就在他們夜晚再次來到鎮外的時候,只見村子周圍滿是火把,將整個小鎮照得通亮。這首領也沒見過這種情況,鎮裡鎮外都是火把,這打起來,一不小心將鎮子點燃了,不光會燒死牛羊,就連自己人,保不齊也得全軍覆沒在這裡啊!
首領看了看祭司,見他也拿不定主意,便揮舞著獵刀,讓大夥撤退。
土谷渾人向來勇猛無畏,見首領居然不打算進去,也是一時摸不著頭腦。
只見首領冷笑一聲,陰毒地看了一眼鎮子:「哼,我們何必在人家有防備的時候偷襲呢?這樣我們肯定會吃大虧,現在這幫漢人就等著我們進去,我們不如現在回去睡覺,養精蓄銳,等到他們明日人困馬乏的時候,殺他們個措手不及,撤!」
眾人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便跟著首領回去,隨便點燃幾個篝火,便倒頭睡了過去,做起了明天搶牛羊的美夢。
果然,按那首領推測的一模一樣,鎮子上的村民守了一夜,卻不見有人來,也是奇怪,到了第二天凌晨,才認為這些野蠻人已經離開了,這才放心地倒頭睡了過去。
可是就在半夢半醒之間,只聽到一陣喊殺聲,緊接著就是幾個男人的慘叫聲,村民立馬被驚醒,扛著鋤頭就衝了過去。
但是為時已晚,只見一群頂著黑眼圈的村民,搖搖晃晃地被圍在村口,土谷渾的首領已經把刀架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臉上呈現出一種豬肝色,兩隻眼睛瞪得都快爆了出來.
這是為什麼呢?原來啊,就在昨天,村民就將妻兒和牲畜都藏在了地窖之中,守了一夜見沒動靜,忘了把他們帶出來就睡了過去。
這些騎馬的蠻人不認識地窖,所以找了大半天,愣是沒有發現一隻牛羊,所以將村民都集中到一起,罵道:「你們這幫漢蒙子,快說,牛羊都藏在哪了?」
見沒有一個人回答,首領氣得破口大罵,揚起彎刀就砍翻了兩個人,威脅他們,如果不說,就屠了整個村子!
這些村民見相處了十幾年的鄉鄰死在自己面前,也嚇得瑟瑟發抖,心裡滿是恐懼和絕望,但是他們不敢說啊,雖然他們大字不識幾個,更不知道什麼叫忠孝禮儀,但是蠻人的兇殘他們是親眼見識過的。
這要是說出去,地窖裡的牛羊沒了不說,妻兒也會被帶去做奴隸,所以他們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橫豎是死,萬不能連累了後人!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號角聲。聲音極大,宛如龍吟一般攝人心魄。
眾人皆是一愣,隨即就抬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遠處是塵土飛揚,殺聲震天,一群穿著銀色甲冑,手持長矛的士兵已經從遠處的山坡上衝了下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握著關刀的魁梧將軍,身後跟著一隊騎兵,轉眼間就已經衝到了百米外。
這是唐軍啊!
一個年歲較大的村民長嘆一聲,隨即老淚就流了下來,而那土谷渾的首領更是大驚失色,也顧不得村民,長鞭一揮大喊著撤退。
可是這些蠻人怎敵得過身穿銀甲的虎狼之師?為首的將軍提起關刀就將一個奔逃的土谷渾人劈於馬下,隨即挑起馬鞍就甩了過去。
另一個人當即被砸中,從馬上摔了下來。
村民也被眼前的這一幕震撼了,躲在牆角看著這些軍士從他們面前衝過,一直追到了草原深處。
回來時,已經是傍晚,只見這些軍士從草原深處走出來時,黑壓壓的一片,身後趕著的,是搶回來的牛羊和被活捉的土谷渾人。
而村民早就已經殺好了牛羊,簞食壺漿,等著犒勞這些軍士。
打聽之後才知道,軍隊的名字名叫白亭軍,帶兵的將軍名叫郭元振,自從接到皇帝的詔書之後,便連夜趕了過來。
村民們激動地熱淚盈眶,不顧郭將軍等人的阻攔,跪在地上直磕頭。後來,白亭軍就一直駐紮在綠洲之中,郭元振的軍規很嚴厲,軍士沒有一人攪擾過村民。不練兵的時候,郭元振便帶著軍士開荒種地,後來又深入草原,開拓邊疆一千五百裡,再後來,郭元振受調到了別處,臨走的時候,村民都捨不得他離開,一直送他直到涼州界碑,才陸續回來。
說到這裡,老大爺深深吸了一口煙屁股,將菸蒂插進黃沙之中,嘆了一口氣:「唉,就是這樣的大好人啊,卻遭到了奸臣陷害,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饒州,真是老天的過錯啊!」
聽到這裡,我很長時間說不出話來,看著眼前的綠洲,心中也不禁生起一股悲涼之感,綠洲的幾公裡外,是一塊殘破的古城牆,厚厚的土堆不知道在那裡佇立了多少年,老爺子說那裡曾是白亭軍的瞭望臺。
想不到歷經千年,它還是佇立在這裡,或許,它就是郭將軍的化身,他從未離開,一直守護者這片土地,就那麼佇立在,邊疆的石羊河旁......
文|玉疏(蘇白傳媒遠望文學社工作室 特邀編輯、合作作家。)
其他:部分圖片供模擬想像,不代表文字特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