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快節奏時代裡,年在這個小縣城負隅頑抗了一周多,終於也要結束了。走親戚、來來回回的請客、燈籠、團聚、菸酒味兒、壓歲錢、春晚、煙花、吹牛皮、攀比財富、互相寒暄、論人長短、假裝親暱、束手束腳,這一切終於要告一段落了。今天沒有出門,反倒清淨得不自在。於是晚上再次一個人出走,我喜歡一個人在路上的感覺,慢慢悠悠看著路上的行人,看萬家燈火亮,熱鬧又疏離。樹上纏繞著的彩燈依然閃爍、大街上照樣堵得讓人心焦、公園裡也依然喜氣洋洋且人滿為患。但我知道,這一切終究要結束了。
大家都在說,今年年味兒淡了許多、春晚也不再好看了。對我而言,一方面,我們的物慾得到了極大滿足,而不再像當年物質匱乏,期待著新衣服、新糖果、以及唯一不受父母管束可以熬夜看一整晚電視機的一天,所以要把所有積壓的情緒與憧憬在春節時來個大爆發;另一方面,在繼「電視人」、「容器人」之後,我們又成為了新一代的「手機人」,這表現在我們不需要搶遙控器爭搶著看喜歡的電視節目,也減少了不必要的交流與爭吵,這樣意味著每個人都具有極強的自我意識。於是在「年」這個巨大紐帶在把我們強行套攏的時候,我們表現出的無所適從。
把太多的時間花在了喋喋不休的抱怨與沉默上,哪怕是本該最親近的人,也長久的不在一起,我們之間形成了巨大的衝突。具體到先掃地還是先拖地、刷完牙的牙杯放哪兒、手機音量開多高合適、哪句話哪個詞哪個字該怎麼表達,多的是無聊又瑣碎的爭執。再後來甚至都沒有爭吵,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無用我也逃離不了任何一種這樣的生活,而人心是最脆弱的。就算所有的人還會把你當小孩兒,你卻知道自己該長大了。和好朋友絮絮叨叨抱怨一番還是一個個去看望親戚、在各種聚會上大大方方地叫著叔叔嬸嬸姑姑姨姨,禮貌地問好認真地寒暄談論天氣哈哈哈哈哈。
昨天看狂阿彌分享的新年視頻,一家人其樂融融,他說有人就有了年味兒。我也很努力地去尋找它的積極意義,可是至今仍然是混沌與不適應,我不知道年到底意味著彼此之間一種必要的連結還是就像我們感受到的那樣很無所謂,少看了很多電影單詞背得斷斷續續互相侵犯彼此獨立的生活空間刻意去創造一種聯繫。
之前摘抄過的一個句子:節日最偉大的意義,在於讓人同以往的日子重逢。我想起在年前我陪姥爺在街上購買年貨,賣肉攤上的人中午不回家,乾裂的手裡拿著一大袋餅乾;菜店裡的女人凌亂著頭髮快速地稱菜找錢應付客人,爐子邊一隻黑乎乎的大貓懶洋洋地眯縫著眼;車上一個老婦人說女兒在掃街沒時間做過年的吃食,她把羊肉與生好的豆芽給女兒送過來,自己卻啃著一個餅子和車上的人說沒時間吃飯了,明明距離發車時間還很長。我看見單親的小孩因打架致傷犯罪終於出獄了父親臉上喜洋洋的神色、我看見支離破碎的家庭重新擁抱仿佛冰雪消融、我看見無數的人有無數的生活。
姜文在《太陽照常升起》說:「只能說你沒懂,不能說你沒看見。」也許純粹的歡娛在我們的生活裡少之又少、而在這些悲觀主義的眼睛裡,則更是稀缺。我們對年抱有了過分的期待,也強行要自己融入進去,其實大可不必,沒必要強迫自己成為不該成為的人,我們也可以過好屬於自己的年節。狹隘的眼界與價值觀是我腳下蔓延生長著的土地,而頭頂依然有蔚藍深沉的天空。「有人學跳舞,有人在月光下散步、有人給孩子洗尿布」,而我我不屬於他們之中任何一種。不再說空洞又無聊的大話、不再立實現不了的flag、不過分期待好運但踏實努力、活著、奮鬥著、愛著電影與搖滾樂、愛著我們的生活、愛著生活饋贈的一切悲歡。新年還是新年。我依然有種意氣風發的滋味,有些答案總要自己給。
新年看的第一部電影是賈樟柯的《世界》,
「我們死了嗎?」
「不,我們才剛剛開始」
是的,這是新的一年,而我們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