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的經典《黑暗的心(1902)描述一位船長深入非洲腹地尋找庫爾茲:一位傳播歐洲文明卻最終被荒野和人性的黑暗吞噬的象牙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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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年來,這部情節簡單、主題隱晦的小說佔據文化批評的暴風眼,心理學、解構主義、後殖民主義、新歷史主義、新馬克思主義蜂擁而上,口水和誤解紛至沓來;女權主義批評家一口咬定《黑暗的心》宣揚男性霸權,對未知領域的野蠻徵服象徵著對女性身體和意志的徵服。
科波拉《教父》(1972)及其續集大獲成功,這位康拉德的鐵粉傾家蕩產、孤注一擲,1979年一償夙願,將《黑暗的心》搬上了大銀幕,取名《現代啟示錄》。
《時代》周刊認為這部越戰片「抓住了被錯誤動機和外交政策引導的美國迷失一代民眾內心中的瘋狂狀態」。評價很高,但仍然嚴重低估了影片的格局和意義。
《現代啟示錄》究竟在啟示什麼?
片頭上尉醉酒非常詭異,看著滲人:
演繹傳奇的方式也充滿傳奇:飾演上尉的演員馬丁·辛酩酊大醉,估計錯了距離,一拳打碎鏡子,血濺當場。戰爭夢魘呼之欲出。
沿著湄公河搜尋、刺殺瘋癲的庫爾茲上校,一路上險象環生、高潮迭起:
戰爭最可怕的不是血腥、殘酷,而它的「迷人」,讓你可能愛上它的無所顧忌的放縱和發洩。
在華格納《女武神》威風凜凜的樂曲聲中,酷愛衝浪的比爾中校領隊空襲,戰爭的性感化、遊戲化和視聽上的狂暴,散發著撒旦般邪惡的魅力。
中校一方面視戰爭如兒戲,不知恐懼為何物,部下躲避炮火時總是傲然挺立;一方面又對戰俘飽含同情,動用自己的直升機救助受傷兒童,象徵現代文明的理性和非理性,以及殺戮與拯救的矛盾。
庫爾茲嘲笑軍隊的偽善:「我們訓練年輕人扔炸彈,卻不準他們在飛機上寫『操』,因為這很下流。」
勞軍女郎、猛虎、被叢林同化的法國貴族、石像充滿隱喻,殺牛祭祀與砍殺庫爾茲上校的畫面交織在一起,庫爾茲的臨終遺言「可怕」像原著一樣包羅萬象,震古鑠今。
馬龍·白蘭度氣場強大,完美地詮釋了一位精忠報國、最終瘋狂叛逆的悲劇性人物。
不能簡單地把《黑暗的心》歸類於海洋小說、叢林小說或政治小說,文筆汪洋恣肆的康拉德,道盡文明發展、文化衝突的慘烈和環境、財富、權力對人性的腐蝕。
《現代啟示錄》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越戰片、反戰片,庫爾茲的悲劇是尼採「凝視深淵過久,深淵亦回以凝視」的影像化,啟示人們反思文明、理性之限度,拯救之艱難,放浪不羈而又含蓄、慈悲,沉穩雄毅,格高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