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地瓜成熟的季節了。走在大街上,空氣裡不時地會飄來烤地瓜特有的香氣,忍不住深深地吸一口氣,感覺空氣裡都是香甜的氣息。只是,我內心裡清楚地知道,它並不是我老家的味道,無論它的香味有多地道,有多純正,它只能聊以慰相思罷了。
也許現在的孩子很難理解,顆粒歸倉的深意何在。對於我的父輩們來說,每一個收進糧倉的地瓜,每一片雪白的地瓜幹,都凝聚了太多汗水與無奈。地瓜,大都長在山坡上,有的長在崎嶇的山路旁,收地瓜的時候,需要先把那些長長的地瓜秧割掉,露出一壟壟的地瓜來。有些調皮的地瓜迫不及待地探出小腦袋來,看著那些辛勤的農人,起五更打黃昏地一钁頭一钁頭的從地裡刨出那些令人喜愛的地瓜來。
父親彎著腰刨地瓜,母親用切地瓜的鍘刀一片片地切好,晾曬,常常是在傍晚時分把幹透的地瓜幹收好,裝進麻袋,父親用小推車運回家,常常是忙到天都黑透了才往家趕。有時遇上天氣突變,半夜裡幾乎全村的人都起來去搶收還沒幹透的晾曬在田野裡的地瓜幹。深秋的夜已經很涼,人們披著棉襖,帶著手電,不辭辛苦地去搶收辛勤勞動的成果。從家到田野的坎坷小路上,跟在小推車後面的我,見證了很多次裝滿麻袋的小推車傾倒,在深秋的寒風裡父親依然累得滿頭大汗。母親大多時候不捨得叫醒熟睡的孩子跟著去田野裡搶收,有時候早晨醒來才發現屋子裡堆了不少父母搶收回來的裝滿地瓜幹的麻袋。
少不更事不懂生活艱辛的年紀裡,對地瓜最深的感情就是享受地瓜的美味時。母親常常會在做完飯的火爐裡,或者在烙完煎餅後的餘火裡下煨上幾個地瓜,等待地瓜熟的時間過得真慢啊!心急的孩子有時候要跑去看好幾次,母親不慌不忙地把地瓜翻個,好讓它們均勻受熱。煨好的地瓜又甜又糯,我們迫不及待地吃得高興而狼狽,小臉上花貓一樣,心裡卻美得很。母親打心底漾上來的笑在臉上綻開了一朵花,邊笑邊說「煮地瓜,熬地瓜,不如鍋底下的燒地瓜」。那樣的美味,和那些快樂的時光,在如今的城市裡是斷然難以享受到,而且,今生再也不會有!
那時的我,以為一輩子很長,在那個落後與物質匱乏的年代,一輩子沒有走出農田的父母,用辛苦的勞作滾燙的汗水和彎曲的脊梁,搭起一座讓孩子遠離勞苦的橋梁。許多年以後,當我紮根他鄉,在遠離了故土的地方安居樂業,記憶中的許多景物和事件都開始變得模糊和荒涼。當我脫離了農田的守望,當我的故鄉在逐漸地淪為記憶的遠方,就連鄉愁也化作文字的想像。唯有故鄉的土地,一直那樣不卑不亢,孕育出一季又一季的希望。樸實無華的地瓜,在每一個收穫的季節牽動我思鄉的情懷,讓我的思緒纏綿悠長!
歲月從來不會為誰停留,那些和地瓜有關的情景還清晰如昨,似乎只是轉眼間,我卻已離開了太久。在一次次淚眼回望中,我終於明白:我與父母和故鄉,已錯過太多太多無法回去的時光,徒留回憶在心房!
有時候離開故鄉久了,常常會心生幻想,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幻想著在某個薄暮時分,村莊裡的炊煙飄起來了,生命裡那個最親近的老人親切地呼喚著我的小名,叫我回家吃飯。而我,在呼喚聲裡快樂地奔跑,奔向那個暖烘烘的小鍋屋,跑著,跑著,常常就會忍不住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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