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花是我來香港見到的第一種花。
我猜張愛玲的《傾城之戀》裡白流蘇見到的應該是香港的鳳凰木——「她直覺地知道它是紅得不能再紅了,紅得不可收拾,一蓬蓬一蓬蓬的小花,窩在參天大樹上,壁慄剝落燃燒著,一路燒過去,把那紫藍的天也燻紅了。」
爆竹花也是紅得熱烈的,但它卻植根於地,柔弱纖長。
那是一個燠熱的午後,又沒有一絲風。烈日把萬物都曬焉了,恨不得找個陰涼處躲躲。這個時候它驀地闖入,照亮人的眼睛。
這樣的烈日下,還是開得蓬蓬勃勃,熱熱鬧鬧的。大紅色的,披著過年喜慶的顏色;一串串的,和過年的掛掛鞭炮宛若雙生。咧開了小嘴在笑,是模仿爆竹炸開的樣子?
《紅樓夢》第二十二回,元春省親回宮後,因為是元宵前後,就送了一個燈謎出來,讓賈府眾人猜,賈母見元春這般高興,自己越發喜樂,就讓寶釵黛玉眾姊妹也作燈謎供大家賞玩。
然而,元春的謎語卻甚是不祥:
能使妖魔膽盡摧,身如束帛氣如雷。
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這個燈謎的謎底是炮仗。
可是,我想爆竹花卻非如此。它並沒有赫赫揚揚震驚世人,從容開謝亦不消粉身碎骨。最難得的,恐怕是它卑伏於地,卻從塵埃裡開出花來,還敢對著烈日微笑的勇氣吧。
唐代杜牧在《九日齊山登高》曾慨嘆「塵世難逢開口笑」:
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
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
但將酩酊酬佳節,不用登臨恨落暉。
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淚沾衣?
可是他那時一定沒見過這種老家來自墨西哥的爆竹花吧。不必傷感「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看看爆竹花在怎樣的貧瘠嚴酷下都生機勃勃嫣然一笑的樣子吧。
塵世易逢開口笑,莫向京洛嘆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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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易逢開口笑,輕舟能過萬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