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讀者都知道,在「兩彈一星」研製中,有個粗估的故事。大意是,由於當時我們的計算機能力有限,所以請幾位數學功底深厚的大師,先用數學方法求出一個大致範圍,然後再交給計算機精算,以大幅減少運算時間,加快進度。
研究國際問題,同樣需要「粗估」思維。國際問題涉及的變量太多,而且每個變量可能引起的效果很難完全預估,不排除小變量引發「蝴蝶效應」,不排除意外變量帶來「黑天鵝事件」。所以,要用完全精確的方式研究重大國際問題,或進行預測類研究,是非常困難的。
黑天鵝最近幾年也是屢屢被黑
這時,藉助歷史視角,使用「粗估」方式,能夠起到一個方向性的、理清思路的作用。
比如,評估兩個國家之間的博弈走向,可以從如下角度入手:
第一,雙方的發展階段。這不僅是指社會發展階段,也是指在工業化、現代化過程中的進度,還可以包括國家所處的大趨勢。比如,有些國家正處於工業化進程盛時,所以明顯處於上升期,「衝勁」韌性較足。用日常的話形容,就是能經得起折騰。和老邁國家相比,這種國家往往勝面大一些。關於這一點,有一個不成熟(也可能有些片面)的例子:英國對拿破崙的戰爭之所以獲勝,不僅是因為具體戰爭的原因,還因為英國當時正處在工業化帶來的強勁的歷史上升期,而法國在此方面滯後一些。所以,英國可以屢敗屢戰,可以始終維持相對主動的外線優勢,但法國只能追求以戰略決戰「畢其功於一役」的方式。但奧斯特利茨這種勝利,畢竟不可能每年都有。歷史長周期的必然性,可以抵消戰爭的偶然性,這一點很重要。有英格蘭銀行(現代金融系統)在,有工業化帶來的生產力在,英國人可以在長期競爭中仍保持優勢。
第二,雙方的動員能力。從很多史例可以看出,體量差異較大的國家,最後未必是表面強者勝。這裡有個動員的問題。比如,鴉片戰爭之前,中國的經濟規模很大。但是,這是在傳統社會中的經濟規模,難以按照近代化的標準進行財政動員和社會動員,難以將資源投入到需要的領域及方向。同時,體制、編制、治理方式等,都使得清政府難以進行近代化的動員。此時,單純的經濟體量並非決定性因素。再如,一國內部各集團能否動員一致,對結果也會有重要作用。在甲午戰爭時期,中方就出現了「以北洋一隅」對抗日本的情況。
第三,雙方的目標差異。什麼是「勝利」?比如,在抵抗侵略的戰爭中,被侵略國家的目標並非要滅亡對方,而是要恢復自身的主權與領土完整;侵略者的目標則要「滅國」甚至滅族,兩者目標完全不同。又如,在以強凌弱的戰爭中,戰場上的「平局」和久拖不決,都往往標誌著強者的失敗。比如戰局僵持在三八線,對於二戰後國力如日中天的美國而言,就是一種失敗。這裡說句題外話,反映美國對韓戰心態的電影《獨孤裡橋之役》值得一看,特別是結局。
第四,雙方能夠承受的代價。由於目標差異、動員能力差異、發展階段差異,雙方能夠承受的代價往往有重大差異。比如在越南戰爭中,對於傷亡,雙方的承受能力差異巨大。美國居於以強凌弱之勢,卻久拖不決,且侵略戰爭本身就存在內部爭議——這種爭議一開始也許是政治和道義層面的,後來必然會演化為利益層面。這些因素都導致美方難以繼續承受當時規模的代價。對這件事兒,林彪元帥1969年曾對來訪的越南領導人說:「面對強大的美國,你們的辦法就是熬,熬就是勝利。」這可以說是戰略判斷了。
五,雙方的衝突形式。有些衝突形式可能有利於甲方,有些衝突形式可能有利於乙方。仍以越南戰爭為例,地點是遠離美方的對方本土,地形(大致)是在不利於美方發揮軍事優勢的熱帶雨林,一線戰鬥形式主要是遊擊戰與反遊擊戰(美方可能會歸入「反叛亂作戰」);更不必說,在美蘇冷戰的戰略大背景下,美國還要顧著全球各個方向。「天時」、「地利」、「人和」,哪頭兒都不佔,這個仗就很難打了。
上述幾個方面進行粗估,可以形成一個大致的判斷。這種判斷難以指導具體細節,但可以估量總體的發展趨勢,並可用於政策方向的選擇。
當然,以上順利下來,林林總總,雖說是「粗估」,但要考慮的問題也不少,供各位讀者拓展思路時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