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瓶子的形狀是一個心形的模樣,玲瓏精緻。快過年的時候,是你魯山林場的朋友送的一瓶桃罐頭,是我們幾個小饞鬼分享了瓶子裡的美味,娘捨不得扔掉而留下來的。
記得瓶子裡總是裝滿了金黃色的顆粒粉末!你和娘總是吵架,那時,姥姥說你們是針尖對麥芒。在那個貧窮年代,你們上要照顧雙方的老人,下要養活六個兒女,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為一日的三餐和三餐中的柴米油鹽,你們吵得不可開交。娘有些事愛理論愛嘮叨,你又是一點就著的炮仗脾氣,不等娘把話說完,不是拍桌子就是摔凳子,娘在氣頭上,更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於是頃刻間硝煙四起,家裡你倆的戰爭連綿不斷!
記不清有多少次你們吵架後,記不清多少次是誰先主動,會早早起床到廚房炒兩個雞蛋,然後撒上窗臺瓶子裡的金黃色粉末,然後會彼此互相推讓著勸對方把盤裡的東西吃下去!前一天還吵得天翻地覆的倆個人,跟仇人見面似的,第二天就客客氣氣,關心照顧的跟親人一般。唉!看著你們重複地上演著這一幕幕情景,我們姊妹幾個半大的孩子,會在背後胡亂地評論和納悶地偷笑你們一陣子!
後來我才漸漸弄明白你們瓶子裡裝的寶貝——是家家廚房隨處可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一種調味品——花椒粉!你從自留山地裡種的花椒樹上,摘回來許多花椒,等一粒粒花椒被曬得咧開嘴滾出黑牙時,娘把笑得合不攏嘴的花椒殼,放在鍋裡炒酥,炒出麻麻的香味。然後放到面板上用擀麵杖擀,香酥的花椒粒是擀不細的,細細粉末裡總是摻雜著些許顆粒。娘對炒花椒掌控的火候甚稱絕活,炒得不老不嫩的花椒,被擀麵杖擀出的帶著顆粒狀的花椒粉泛著金黃的顏色,濃濃的麻香瀰漫著整個屋子。
正值最淘氣的年齡,那時的我們打架伴嘴,惹事生非是家常便飯的事,我們之間不論是誰把誰惹哭了,第二天早上就會發現,一盤撒上花椒粉的炒雞蛋會準時遞到你面前,娘就會催促著說:快,趁空著肚子吃下去,順順氣,免得落下病根了!長大以後才漸漸明白,你和娘是為了吵架後擔心對方生氣壓住氣生病,才會彼此推讓著勸著把盤子裡的東西吃掉。裹滿花椒粉的雞蛋裡,藏著你們對對方的關愛、疼惜和包容,是你們吵架後,消除矛盾和隔閡的調味劑,是你們婚姻中的甜蜜素!你們還把它延續成了我們這個大家庭各家的至寶良藥!
時間如白駒過隙,曾經伢伢學語的我們都已成人成家。每到花椒成熟的秋天,你和娘還是會花上好幾天的時間,擀制許多花椒粉,每家分一瓶。娘就會說:倆口人過日子,難免有磕磕碰碰,都互相忍讓著點,日子才會越過越順當!記得那年回娘家,趕到午飯的時候才進了家門,你問我們想吃啥,未等我開口,不曾想八歲的女兒,竟拖著於她年齡不相符的長音說:我想吃——花椒粉——炒雞蛋!一邊說一邊朝你們做著鬼臉,逗得我們面面相覷,一時苦笑不得!
後來,我和女兒一起,把你們的至愛起名叫——家傳愛心菜!
如今多少年過去了,窗臺上的瓶子換了一茬又一茬,可是你和娘瓶子裡的花椒粉,卻依然,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散發著誘人的芳香!我曾用料理機把花椒打磨成極細的粉末,然後裹在雞蛋裡炒著吃,卻總炒不出娘做的味道!又到了花椒成熟的季節,我想你和娘又在忙著為兒女們擀制花椒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