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上一些險峻的地方,比如說安第斯山脈,人們出行時會選擇軌道纜車——高山上的滑輪連接著一對纜車。一輛纜車下行時產生的動能將另一輛纜車拉上山,兩車通過平衡力運行。我逐漸了解到為人父母就是這種感覺。如果歲月讓我日漸衰老,那麼歲月也讓我的女兒茁壯成長。若是這樣,就讓一切順其自然。當然,聽任時光流逝,我滿心欣喜,特別是每個流逝的瞬間,也見證著我和女兒多一分的相互陪伴,但這並不意味著我不懷念過去,那時我未生華髮,皮膚也沒長出難看的斑點。我的女兒現在還小,我敢說,手背上的皺紋最能體現時光的流逝,我握住女兒胖乎乎的手指,教她數數:1,2,3……
然而有了孩子,開始長皺紋並不是什麼新鮮事。自從有了人類以及「抗拒」和「醜陋」這些概念,人們就一直抗拒變老,並痴迷於抵制因老而醜。「死亡」和「納稅」是人生不可避免的兩件事。
在我還是個青少年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比起現在的我,當時的我更接近女兒的年齡——我很喜歡朋克搖滾樂隊。我現在喜歡的樂隊是比較傲慢卻不那麼專業的綠日樂隊。現在回過頭來聽那些樂隊的歌,整個感覺似乎是超自然的:似乎有什麼不可見的力量,把三四個成年人聚在一起唱歌,來抱怨自己的女朋友或是其他人在吃什麼之類的事。但在當時,我覺得這些樂隊無比炫酷,並且因為他們太過炫酷,所以連張海報都沒有,我只能在臥室的牆上貼上他們的專輯封面或是宣傳單。從那以後,父母早就已經搬家了——事實上,搬了兩次。我很確定我的舊臥室現在已經是別人的閣樓了,我也不知道我收集的那些東西去哪裡了。我甚至想不起來它們的樣子,我只記得我有過這些東西,想到這裡,我微微露出笑容,又感到不安。
但今天,如果一個18歲的少年把一張圖片上傳到他的社交網站網頁上,這張圖片永遠都不會遺失,不但他本人在38歲時能回首這一天,拾起昔日時光的碎片,並自問「我當時在想什麼」,我們也可以這樣做,研究人員也可以。不但如此,研究人員讓所有人,而不僅是這位少年,實現這種對過去的回顧,而且研究人員可以把那個少年的18歲和18歲之前以及之後的時光連接起來,因為那面滿是各種圖畫和照片的牆,將一直追隨著他。從家裡的臥室到學校的寢室,從自己的第一間公寓到女朋友的房間,從度蜜月的房間到女兒的育兒室,他會繼續在牆上更新女兒吃米粉的照片。
新晉父母可能是對人生裡程碑最為敏感的人。他們和別人聊天幾乎只聊這個,並且每隔幾個月去看醫生時,會了解兒童生長發育指標。但是兒科醫生不再提醒父母很久之後,新的裡程碑還是會一直出現,只不過我們不再記錄這些裡程碑。然而,用電腦記錄是最合適不過的了;記錄進展是電腦唯一的工作。電腦不會遺失剪貼簿,不會出門旅行,不會醉酒,不會變老甚至不會眨眼,電腦就在那裡記錄。生命中的無數時期,一旦走過,就只留存在記憶中或只剩一些紀念品放在鞋盒中保存;而現在,生命的各個時期可以被長期保存,如果處理得當,不言而喻,這是一個可以增進理解的機會。
如上述所言,記憶牆以及人生的長時間積累,正是社會學家口中的「縱向數據」——隨著時間流逝,收集有關同一個人的數據——以及我個人對未來研究的猜測。人類現在還沒有這種能力,因為網際網路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活動「記錄者」,還過於稚嫩。儘管難以相信,但Facebook和Touchstone等網站提供的服務也只能記錄6年時光。深度的信息資料是我們努力的方向。10年或者20年之後,我們可以這麼問自己,如果一個人自嬰兒時期起,生命的每個片段都被上傳,所有人都可以看見,這對那個人來說是多大的困擾?與此同時,我們也聽過很多關於朋友日漸疏遠、新理念滲入主流想法的故事。從中可以看出資料庫中數據的長遠潛力,我們也可以在其他地方看到這些數據的潛力,比如Facebook的TimeLine(時間線)功能:隨著時間的流逝,數據創造了一種新的圓滿,甚至是一門新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