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憶,泣凋零,彼日花未名。
「幫我實現願望吧,吶~ 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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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暑假都快要結束了,怎麼還可以熱到這種程度啊~
頭髮蓬亂的少年,抱怨著天氣的酷熱。為了應付不停抗議的肚子,不得不靠近廚房這個聽上去就和「涼快」絕緣的「禁地」。
「吶,仁太~面碼也要吃!幫我也煮一碗嘛,仁太!面碼要吃蛋花面~」
透露著撒嬌氣味的少女,因為得不到回應而鼓起的臉龐,看起來也是那麼的可愛。
「真的是,昏頭了嗎?居然已經出現幻覺了~
應該不會是中暑了吧?……該死!」
不理會仍在一旁不安分的少女,擺出各種千奇百怪的撒嬌模樣。
自顧的煮著麵條,盯著鍋裡看起來還沒有熟透的荷包蛋。想著是不是壓力太大,混合了青春期的躁動,以至於產生了這樣的幻覺。
「快攪開啊!吶,仁太,雞蛋快要凝固啦」
雖然耳邊不斷地傳來少女的聲音,但就算再怎麼無法接受,相信眼前的這個少女,就是五年前已經死去的同伴,聽起來也是有點讓人忍俊不禁啊。
鏡子也好、老爸也好,就連同樣身為玩伴的安城都無法看見,說到底還是自己內心在作祟,似乎依舊對某些不可能的事情抱有期待,吶,這就是所謂「夏天的猛獸」吧?
但是,比常人略輕的重量,依稀間尚還可以分辨出的熟悉的遲鈍少女模樣,以及混雜在酷熱之中,像是某種不知名花朵一樣的芳香,卻在不停的提醒著自己,眼前的這個少女,似乎並非完全是自己臆想中的存在啊。
真的,是你回來了嗎?面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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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這是快要壞掉了吧,居然真的答應了自己的「臆想」,去實現一個連她自己都忘記了的心願,真是快瘋掉了。波波這個傢伙也真的是,雖然塊頭變了很多,但是逗趣的樣子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吶,也虧他還能記住「面碼喜歡寶可夢,對一隻稀有寵念念不忘」這種事情呢。
也得益於他的這份「好記性」,安城順勢的就在幫忙的時候,提出了「去學校吧,要道謝的話,就乖乖的去學校上課吧」這樣令人頭疼的要求。真是煩死了!我到底是為什麼會為了一個只存在於自己「幻覺」中的,夏天的猛獸拼命到這種程度啊!
雖然會產生這樣的抱怨,但是身體上卻仍然無比老實的,在「為了獲取稀有寵」而不斷行動著。機械式的抓捕、訓練、抓捕,好在一旁的安城還記得當初的攻略,不然像這樣枯燥循環的過程,不知道需要進行到什麼時候才能得以終結。
「成功了!」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但是稀有寶可夢總算是獲得了,實現了心願的「我的幻想」也應該消失了吧。抱著這樣的想法,下意識地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銀髮少女,對方也正以一幅驚奇的神色看著遊戲裡那一串數據。半天才反應過來,臉上帶著招牌式的呆笑,就像小時候犯錯時一樣,小心翼翼地說道「這個,好像不是面碼的願望哎~誒嘿嘿……不過!重要的是,你們三個的關係又變得要好起來了,真是太好了~」。
要好起來,嗎……?
上一次像今天這樣在一起開心地大笑,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啊。
視線轉向安城的方向,恰好對方也在偷偷打量著這邊,雙方視線相匯的瞬間,彼此做賊心虛般地迅速轉過了頭,假裝出一幅正忙著思考問題的模樣。依舊和從前一樣笨拙……
總之,先想想到底還有什麼是自己不曾注意到的地方,面碼的心願到底會是什麼。然而即使想到大腦開始疼痛起來,也依然毫無頭緒。
「吶,吶~仁太,吃蒸糕吧」
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某位銀髮少女,居然莫名其妙的在某人家裡進行了一場驚險的家政課!
一邊吃著手裡的蒸糕,一邊思索著以後絕對不讓這種危險是事情再次發生…起碼是不在自己家裡發生。
「味道跟媽媽做的很接近呢」,懷著這樣想法的少年慢慢的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似乎終於意識到,從一開始就存在的違和感到底出在哪裡。如果真的是單純只存在於自己臆想中的少女,又是怎麼才能做出面前的這盤被稱為食物的東西的呢?
好久不見了,面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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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超和平Busters」的成員不聚集到一起的話,願望就無法實現吧~」
費盡口舌總算把大家聚集到了一起,但是如同強行拼湊到一起的碎裂的瓷器,雖然看上去依然保持著完整,卻經不起絲毫的風吹草動。所謂的人多力量大,說到底也只是在擁有明確的目標情況下才能成立啊,像這樣漫無目的的聚集在一起,究竟又能有什麼意義呢?
「那個,要不要去面碼的家裡看看?」
不知道是誰提出了這樣的建議,雖然大家並不覺得這樣的提議有多出彩,但是在沒有其他人提出更好意見之前,還是就按照這個路線繼續下去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麼有用的線索。
「果然面碼不擅長寫作啊~」
從她家中借到的日記裡,寫得儘是一些「今天很開心」、「明天很期待」、「後天依然很開心」諸如此類令人連吐槽欲望都無法興起的內容啊。
「今天,去醫院看望了塔子阿姨,想寫信給神明大人,祈求阿姨早點康復。」
日記裡終於出現了不一樣的內容,結果卻是如此的荒誕。
難道放棄成佛,不去投胎轉世,只是為了這樣一個滑稽地理由嗎?為什麼就算到了這種地步,念念不忘的還是別人的事情啊!混蛋!
五年前的記憶再一次被喚醒,六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居然會一本正經的討論怎麼才能把信送到神明那裡的方案。最後得出的結果竟然是用煙花,一個巨大的煙花。不得不說小孩子的想像力在某些方面還真是強大到可怕啊。
雖然這個心願聽起來就很難以置信,但是既然是阻擋面碼成佛的夢魘,那麼無論如何,也必須完成它才行啊。即使拜託了做廟會煙花的大叔,但是20萬的開支,也未免太多了一點吧。不過除掉白天店裡的工作,晚上再去工地兼一份差的話,想來也不會很難湊齊,大概。
名為仁太的少年只是默默的在心底盤算,如何才能實現這樣的一個願望,放棄的想法,在一開始就未曾出現在他的選項裡。
雖然表面上一幅冷漠的樣子,但是最後製作煙花的委託,還是由雪集和鶴子幫忙解決的。雖然不知道他們是用什麼辦法說服面碼的爸爸,但是他們果然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可靠啊。懷著這樣想法的仁太,並不知道雪集為此下跪痛哭的狼狽模樣,唯一目睹這一切的鶴子,也永遠不會揭露當時的情況。
承載著書信的煙花,終於在秋天的時候完成了。
晚上的成佛大會,應該是大家最後一次和面碼交流了吧。雖然中途有點咄咄逼人的地方,但是喊出了與小時候截然不同,回答出「喜歡」的少年,算是給五年前的那場不歡而散,畫上了一個還算過得去的句號。
「面碼喜歡仁太,是長大了想要嫁給仁太,成為新娘的那種喜歡。」
面對少女的回應,少年開始前所未有的慌張了起來。
那麼,能留下來嗎?面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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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喲,面碼要成佛,因為面碼也很喜歡大家,想要再次和大家一起說話。」
果然一點也沒變啊,即使過去了漫長的五年,即使已經表明了彼此的心意,即使已經自私的提出了請求。結果還是如同早就預料的那樣,乾脆的獲得了一個意料之中卻又格外傷人的答案啊。
面碼,期待吧,請好好地期待明天的煙花賞。
煙花盛開的瞬間,不留一絲遺憾的,幸福地成佛吧,吶,一定要開心的成佛哦,想要成為新娘的,我最喜歡的,「有點」可愛的,愛哭的,面碼……
天氣,意外的很不錯呢,看來今天,真的是一個非常適合放煙花的日子。雖然腦海裡一直迴蕩著某些可怕的念頭,但是直到最後,也沒有辦法實施啊。明明大家為此都努力了那麼久,連面碼自己也是一幅很開心的樣子,身為「老大」的我卻產生了這麼自私的想法,自己果然是已經差勁到無可救藥了嗎?
恐慌的情緒一點,一點地在心底發酵。直到引信被點燃的瞬間,失落夾雜著名為害怕的情緒,洶湧地將自己淹沒。世界在同一時間失去了聲息,只有眼前的煙花,從點燃,到升空,到盛放,到最後地四分五裂,消弭無形。如同定格動畫,緩慢卻堅定的邁向終結,不帶一絲眷戀。恍惚間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哈~天空綻放花朵啦~」
背後傳來的少女聲,刺破了定格的世界。以從未有過的速度轉身,盯著少女站立的地方。
「面碼!」
巨大的驚喜瞬間溢滿整個山坡。
「啊…勒?」
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腳,弄不清狀況的少女,只是一邊乾笑著,一邊貌似不好意思的撓著長直的銀髮。
抱歉,面碼,不過沒能成佛,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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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差勁啊」
抱有「即使無法成佛,就這樣繼續下去也不錯」想法的自己,真是太差勁了。
也許正因為大家都抱有各種私心,駁雜的念頭裹挾著私慾。以不純的目的祈求神明讓面碼成佛,最後的結果就是像今晚這樣,背著面碼聚在一起,互相責罵著彼此用心的險惡。
肆無忌憚的指責,心底最真實的情感表露無遺。彼此的心意也被同伴所知曉,原本強行拼湊起來的「超和平Busters」,產生了漸漸粘合的趨勢。恍惚間,眼前的身影與五年前慢慢重合,就像跨過了時間的界限,回到了那年的夏天……
「想要道歉,必須要向面碼道歉才行啊!」
果然無法原諒這麼差勁的自己嗎?但是即便不被原諒,也要鄭重的和面碼道歉才行啊,擅自去利用別人的心願這種事,真的是最差勁的行為了。叫上面碼,在秘密基地,大家再一次,好好的幫面碼實現願望吧!
「怎麼會…」
等待少年的是趴在矮桌旁,身體逐漸透明的纖細少女。
「面碼的願望實現了呢,是時候說再見了,仁太…」
有些無措的將其背起,嘴裡不停的念叨著類似「請等一下」、「堅持住」這種無用的話語。感受著背上逐漸減輕的重量,複雜的情緒積攢在心底,無法化開。
」吶,就要到了「
毫無徵兆的,連最後一點負重感都消失不見,慌張的四處張望,完全不理會基地裡其他幾人臉上的詫異和詢問,像一隻走丟的小狗,正在可憐又無助地原地打轉。
」吶,面碼,快出來吧,不要再玩了,快點出來好不好」
夾雜著鼻音的話語,顯得有些顫抖,努力把恐懼向更深處埋藏,用在外人看來,拙劣而粗糙的行為來偽裝。
「……來捉迷藏吧,大家。」
一直就站在身前的銀髮少女,即使向來以遲鈍著稱,也終究是意識到了什麼,露出誰也無法看到的、牽強地微笑,儘量顯得輕鬆的作出了不像樣地回應。
像是即將渴死的旅人,遇到了一片低矮的雲。即便清楚的知道追逐只是徒勞,什麼也無法改變,什麼也無法獲取。但依然還是做不到視而不見。得到回應的瞬間,少年就像是得到了指令,拼命的跑出了屋子,盲目的尋找著,已經看不到的纖細身影。顧不上赤著的雙腳,被草木割裂,陷入瘋魔般,一遍遍地,執著的尋覓。
「神明大人,拜託,再給面碼一點時間…拜託了,神明大人……」
你在哪裡?面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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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樹下,好像有什麼東西。」
已經可以看見熹微的晨光。徹夜尋找的五人,再一次聚集到一起。不遠處的樹蔭下,幾張紙條,靜靜地躺在那裡,那是從面碼日記上撕下來的紙張。不需要再去討論什麼,每個人心照不宣的拿起寫有自己名字的便條,沉默的看著紙上的每一個字符。
「最喜歡溫柔的鶴子了」
「最喜歡努力的雪集了」
「最喜歡有趣的波波了」
「最喜歡可靠的小菊花了「
」最喜歡……仁太了……」
「這算什麼!既然是捉迷藏的話,還沒有找到,怎麼能就這樣輕易的結束!吶,面碼……」
「藏好了嗎~~「
一遍遍的呼喊,任憑眼淚順著臉頰蔓延,嘶啞的嗓音下,抑制不住鼻涕和眼淚的五人,顯得那樣的狼狽和滑稽。
「藏好了嗎?」
即使明白得不到回應,即使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依然堅持用盡全力的呼喊。外溢的情緒,夾雜著晨風,散落整個山林。企圖通過這樣的方式,將心底的悲傷衝淡。
「藏好了嗎……」
沒有回應的呼喊,在清晨的山林裡,伴隨著剛入秋的風,傳到很遠的地方,沿著雲層,一路上延,像是要傳遞到天堂,神明居住的地方。
「好~了~哦~」
連站立都已經無法做到的少女,就靠坐在樹下,看著僅隔著幾步距離,不斷呼喚的五人,蓄滿的淚水,伴隨著虛弱卻堅韌的話語,竭力的向那邊傳達。
「看到了,面碼!」
第一次的,相隔五年的時間,身為超和平Busters的六人,再一次全部聚到了一起。
「最喜歡面碼了!」
「我也是,最喜歡面碼了!」
「我當然,也最喜歡面碼了!」
……
收到信件的五人,在面碼出現的瞬間,爭先的做著回應。五年前的不歡而散,五年間的停滯不前,五年裡的念念不忘,終於得到終結。
「面碼,其實很想和大家在一起,想和大家一起玩……」
「所以要投胎轉世……」
「再和大家在一起……」
「所以吶,弄哭仁太,和大家道別了,所以啊……」
倚靠著大樹,勉力站起來的少女,字裡行間,透露的全部都是對大家的喜歡和眷戀。初升的陽光透過這個單純的少女逐漸虛幻的身影,看起來就像是面碼在閃閃發光。
「謝謝了,面碼,實現我的願望。」
這一次就由我們,來幫你達成心願。少年擦掉了臉上的淚水,在心裡默念著後半句的話語。深深的吸氣,低頭擦掉眼裡不停湧出的淚水。
「一 二……面碼,找到你了!」
齊聲的對著少女的方向,喊出相同的話語,做出最後的道別。
「被找到了……」
眼角還掛著淚水的銀髮少女,用幸福的語氣,說出了原本應該滿是懊惱的回應。纖細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逐漸刺眼的陽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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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將長大。
跟隨季節的步伐,路邊的花朵也不斷變化。
那年夏天所盛開的花的名字,究竟叫什麼呢?
輕輕搖曳,手指觸碰會被扎的很痛。
湊近輕嗅,會有微微青澀,猶如陽光一般的香味。
漸漸地那香味會逐漸散去。
我們將會長大成人,
但是,那朵花,一定還會在某處持續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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