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杯賽有如此巨大的魅力?這或許是因為杯賽往往是一場定勝負,使得那些看上去「比較弱勢」的一方在面對強大的對手的時候能夠釋放出巨大的能量,而這種「豁出去」的心態也使得再強大的對手也會暴露出各種破綻。更何況,杯賽的不確定性比起每周的聯賽來可是大得多了,誰讓聯賽容錯率那麼高呢。
作為世界上最古老的杯賽之一,足總杯一直以其海納百川的包容性、傳奇不斷的歷史背景以及以弱勝強的「悠久傳統」聞名於世,而每年足總杯也都能爆出幾個冷門。當然,這種情況並不是足總杯獨佔。從西班牙國王杯,到義大利杯;從巴西杯到阿根廷杯,任何賽事都是冷門迭爆,「大衛和歌利亞」般的故事汗牛充棟。
日本,雖然並非傳統足球強國,但也有自己的杯賽和聯賽。他們最重要的杯賽是1921年創立的天皇杯,全稱「天皇杯全日本足球冠軍賽」(日語:天皇杯全日本サッカー選手権大會)。
然而與其歐洲或南美同行不同,天皇杯確實擁有一種獨特的品質使其與以上這些職業足球杯賽區別開來。天皇杯鼓勵大學隊甚至高中隊參與其中。2003年,一支來自千葉縣船橋市的高中生球隊險些把當年日本J1聯賽冠軍淘汰出局。
天皇杯的參賽資格分成兩個不同的方式決出。第一批晉級資格發放給職業球隊,即J聯賽的全部職業球隊自動獲得晉級資格(即從2015年起,J1,J2,J3球隊可直接參與;2003年只有J1和J2)。第二批資格則發放給非職業聯賽球隊,但前提是球隊需要贏得縣級杯賽冠軍。
三級職業聯賽構成了日本足球聯賽金字塔的頂端,而其下還有四層聯賽作為金字塔的基礎。第四級聯賽叫作「日本足球聯賽」(JFL),而第5和第6級則由9個地區聯賽組成。最底下的第7層以及第7層以下則完全由日本的地理和行政區劃決定出的都道府縣的縣級聯賽組成。
日本由1道1都2府43縣,共47個都道府縣組成——類似於英格蘭不同的郡(County)和美國的州(State)或聯合體(Commonwealth)類似(註:肯塔基,麻薩諸塞,維吉尼亞和賓夕法尼亞屬於Commonwealth,原因此處暫不詳敘)。如果有一家俱樂部不屬於日本職業聯賽體系,那麼他們就需要參加縣級聯賽並取得賽事冠軍後,才能取得下一年天皇杯的入場券。
然而,縣級聯賽不僅有當地各家俱樂部的參與,學校也可以組隊參加。所以在縣級聯賽中,校隊把成年隊掀翻也是見怪不怪了。畢竟某些足球特長學校的校隊可以比一些半職業球隊甚至同年齡的職業梯隊更強。在奇蹟發生的情況下,一支校隊可以擊敗各路強敵,奪得縣級冠軍,從而晉級天皇杯和真正的職業隊一較高下。正是在前文提到的船橋市立高中在2003年開始了神話般的旅程。(註:事實上船橋高中是通過取得2003年高圓宮杯全日本U18青年錦標賽冠軍(高円宮杯全日本ユースサッカー選手権大會)而獲得晉級資格的,而不是縣級比賽冠軍)
11月底的時候,J1聯賽終於落下帷幕。橫濱水手在岡田武史的帶領下在兩階段的聯賽中都排名第一,兩階段總分57分壓過磐田喜悅的56分,成功奪魁。
當橫濱水手開始自己的慶祝遊街的同時,參加本賽季天皇杯資格賽的小球隊正在起跑;每支球隊都希望為自己留下美好的回憶、能多前進一步,而不是短暫的一輪遊。其中最有希望晉級的是船橋市立高中,關東地區千葉縣杯賽的冠軍。
第一輪資格賽中,船橋高中面對的是剛剛升入當時第三級聯賽(JFL)的草津溫泉(日語:ザスパ草津,現名群馬草津溫泉。Thespa來源於The Spa,因草津以溫泉聞名)。在激戰中,船橋高中一球險勝草津溫泉,晉級下一輪。第二輪中,船橋高中抽到大阪府冠軍阪南大學(非職業球隊中的傳統強隊)。這一次,船橋高中又一次1-0險勝晉級。
到了第三輪資格賽,J聯賽的職業球隊包括J1的豪強紛紛加入戰鬥。小球隊揚名立萬、小撈一筆的機會到了,個個期待著能抽到J1聯賽的球隊過一過招。船橋高中有幸抽到了冠軍球隊橫濱水手。2003年12月14日,下午1:04,橫濱三澤公園球場(三ッ沢公園球場)見證了兩支球隊的精彩表演。
這一天,儘管橫濱水手只用了6分鐘就由 安永 聰太郎 和 河合 龍二 連入兩球——這時船橋高中的孩子們還沒能適應這種氣氛——但橫濱水手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再進球。既然早早兩球領先,那就沒必要搞成屠殺。然而僅僅兩個球又怎麼夠呢,比賽還沒有結束,既然船橋高中還沒有被淘汰,那就還有可能創造奇蹟。
荷日混血球員羅伯特-庫倫(Robert Cullen)如今效力於英格蘭第7級別聯賽萊瑟希德(Leatherhead FC)。他依然對當時的場景記憶猶新:「作為船橋高中主力前鋒,我一度以為我們要輸10個球了,所以我們放平了心態,享受著和最好的球員踢球的感覺。」 也許正是這樣謙虛而樂觀、「享受當下、努力比賽」的心態,成為了下半場最後25分鐘奇蹟表現的契機。
下半場橫濱水手繼續控制著場上節奏,控球率遙遙領先的他們卻並沒有想著打進第三個球。比賽第70分鐘,船橋高中開出前場任意球,橫濱水手門將 下川健一 出現嚴重失誤,他沒能抱住強烈旋轉的皮球,居然脫手了!船橋高中後衛 增嶼 龍也 抓住機會左腳爆射破門,把比分扳成1-2。
橫濱水手很快把這次失誤拋到腦後,重新開始控制和組織。他們不再滿足當前的比分,不再利用技術優勢控制局面把比賽時間耗完,他們開始嘗試壓上,儘快打進第三個也是決定勝利的進球。這也就使得在比賽還剩下5分鐘的時候,船橋高中可以打出一次漂亮的反擊。
橫濱水手拋出的界外球又慢又沒威脅,被船橋高中球員輕鬆化解。接下來他們一個長傳找到了中場的庫倫。庫倫轉身就直插橫濱水手禁區,面前只有三名拼命回追的後衛,屁股後面還跟著一個;前面還有一個跟進的隊友田中 恆太。橫濱水手後衛一路回撤到大禁區邊緣,結果庫倫把球向前一捅,再用速度超出一個身位。接著,庫倫在禁區左側抬頭看了一眼,把球稍微控制一下就直接低平球傳中。無人盯防的 田中 恆太 輕而易舉地把球打進,奇蹟般地幫助船橋高中扳平比分。
一群高中生,居然在比賽還剩5分鐘的時候和日本冠軍又一次站在同一起跑線了!船橋高中的教練難掩喜悅之情,而坐在另一邊的橫濱水手主帥岡田武史臉色鐵青。
不到兩分鐘之後,替換上場的 壽 透 險些在一次反擊中將比分反超。船橋高中發起的進攻原本是要找 田中 恆太,不想球意外彈到了他的腳下形成了單刀球,幾乎讓橫濱水手後衛無可奈何。然而角度太小,也沒有時間去調整了,壽 透 面對衝出來防守的 下川 健一 直接起腳吊射,可惜球擊中 下川 健一 的腹部後擊中橫梁上沿彈出,只為球隊贏得一個角球。無情的橫梁阻擋了船橋高中獲得勝利,也阻擋了也許是天皇杯歷史最大冷門的誕生。
然而就在90分鐘比賽結束前,場上又出了一個小插曲。為船橋高中打進第一球的隊長 增嶼 龍也 被裁判判定「在眼皮子底下假摔」吃到第二張黃牌罰下。船橋高中只能以10打11嘗試完成逆轉。
然而加時賽中,無論是J1聯賽冠軍還是所謂的「軟柿子」船橋高中都沒能進球,於是雙方只能通過點球大戰決出勝負。在令人揪心的點球大戰中,橫濱水手門將 下川 健一 有如神助般撲出兩球總算挽救了他下半場那次愚蠢的失誤,成為球隊遲到的英雄。擁有先罰權的橫濱水手也4罰4中,最終通過點球4-1艱難淘汰了船橋高中。
「能把橫濱水手逼到那個境地實在是意外之喜,實際上我們這支高中隊能連贏兩場就很棒了,能遇上J1聯賽冠軍隊更是千載難逢的學習機會,而我們也讓所有人大吃一驚,這種感覺太妙了。」 庫倫回憶道。「賽後各路紙媒和電視媒體爭相報導這場比賽,直到現在還有人對此津津樂道。」 他的語氣變得熱烈起來,「每當遇到我的球迷,他們都會談起這場比賽,我對此感到十分驕傲。」
接下來在天皇杯正賽第一輪,橫濱水手調整了情緒,2-1力克J1新軍廣島三箭,卻在1/4決賽1-4慘敗給鹿島鹿角。在接下來的幾年,船橋高中都沒能再獲得天皇杯的入場券,然而也沒有任何一支高中球隊能像他們那樣挺進到第3輪。這也使得船橋高中這一年的「神跡」在可預見的一段時間裡都無人能及。
至於這支創造歷史的高中校隊,許多球員在畢業後也走上了職業道路,過半球員甚至甫一畢業就被職業球隊搶走。門將 佐藤 優也 籤約甲府風林,後衛 石井 秀典 被山形山神相中,中場 鈴木 修人 去了鹿島鹿角,後衛 渡邊 廣太 則來到了仙臺七夕。另一位門將 中林 洋次 則前往鳥棲砂巖開拓自己的職業生涯。
此外,進球功臣 增嶼 龍也 去了東京FC,而送出助攻的隊長羅伯特-庫倫披上了磐田喜悅的戰袍。他們也為日本青年隊徵戰了2004年亞洲青年錦標賽和2005年的世青賽,並最終開拓出屬於自己的職業生涯。
儘管從一開始就從未奢望勝利,船橋高中的小夥子們還是在那個下午險些把J1聯賽冠軍拉下馬。雖然最後只差那麼一點點,他們還是讓巨無霸球隊嘗到了教訓,那就是即使看上去再弱小的對手,也有可能讓你終身被釘在恥辱柱上。
出場名單
(以下資料是根據視頻資料和各個網站資料綜合整理的,橫濱水手當年的球衣號是通過各項賽事的詳細記錄整理,船橋高中的球衣號是通過比賽精華視頻辨認和解說提示聽出來的,未標明球衣號或者替補的是譯者暫時無法辨認或者暫時找不到資料,歡迎補足)
市立船橋高中:
GK:1-佐藤 優也
DF:石井 秀典,5- 増嶼 龍也,渡邊 廣大,中村 健太
MF:7-鈴木 修人,8-根本 茂洋,米田 拓巨,高橋 昌大
FW:10-羅伯特-庫倫(Robert Cullen),12-田中 恆太
替補:
DF:4-寺田 雅俊
FW: 19-壽 透
FW: 20-榎本 健太郎
橫濱水手:
GK:31-下川 健一
DF:4-波戶 康廣,5-杜特拉(Antônio Monteiro Dutra),26-那須 大亮,35-河合 龍二
MF:6-上野 良治,7-佐藤 由紀彥,8-遠藤 彰弘,23-大橋 正博
FW:11-清水 範久,19-安永 聰太郎
替補:
(待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