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著名作家阿來寫道:「我成長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那時的藏區農村非常貧困,人在貧困的時候會覺得生命沒有意義,世界並不美好。但那時候我們並沒有覺得無法生存,世界也並不是醜惡得無法容忍,現在想來,在那麼貧困的條件下,是在是鍋莊把許多人聚集在一起,製造出許多的快樂,從而給了我們心靈很好的安慰。」鍋莊不僅具有這種社會整合的功能,其也是藏族三大民族民間歌舞之一,是藏民族特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在整體藏文化當中佔據著重要地位。
「鍋莊」(སྐོར་བྲོ),本稱「卓」(བྲོ)、「果卓」(སྒོར་བྲོ),意為圍成圈跳舞,是一種邊唱邊舞的藝術形式。鍋莊主要流行於甘孜、昌都、玉樹和迪慶等康巴藏區,藏人常在節日婚慶、宗教慶典等儀式場合表演鍋莊,鍋莊的表演並沒有年齡性別的限制,男女老少皆可參與其中。鍋莊由舞蹈和唱詞兩部分構成,鍋莊舞蹈動作最明顯的特徵是「一順邊」,即一側肢體同時運動,同手同腳。鍋莊歌詞則涵蓋了藏族社會形態的各個方面,內容不僅涉及宗教,也包括婚姻愛情、生產生活等世俗領域。
在現代學術分類體系下,鍋莊作為藏族三大民俗民間舞蹈之一,主要被置於藝術學研究範疇之下,研究者主要從形體、音樂、服飾等層次來探討鍋莊的藝術特色,對藏區各地的鍋莊進行了採錄和整理。近年來,隨著藝術人類學等人類學新興子學科的興起與發展,藝術研究出現了轉向,人們用人類學或文化研究等理論探討藝術承載的民族文化以及兩者之間的內在關聯,關注點已不再只是純粹的藝術。在這種學術背景下,藏族鍋莊研究也出現了新的轉向,研究人員也不再只是專業的藝術工作人員,更多有著人類學民族學等學科背景的人投入了對鍋莊的研究。他們不再將鍋莊僅僅看作是舞蹈藝術,而是當作藏族整體社會文化當中的重要一部分,並藉由對它的研究探討藏族更廣層面的文化以及它們之間的關係。這樣的研究可主要細分為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是對鍋莊來源、命名和內涵的考證、辨析和梳理;其次,是對某一地域鍋莊的研究。由此可以發現,前人對鍋莊研究的重心基本上集中在文獻資料的整理和考據以及鍋莊文化事象形態的記錄和保存上,並在這方面取得了斐人的成績。但是鍋莊畢竟是歌舞一體的文化事象,本身具有整體性,這種研究現狀處於「割據式」狀態。就像李菲所寫:「一方面缺乏縱向維度的深入研究,對跳鍋莊外在形式的關注與對其內涵的思考脫節,很少能透過事象本身探討其背後的文化意義、族群關係等重要議題;另一方面缺乏橫向維度跨學科的整合視野,導致切分式的研究--將跳鍋莊的唱詞置於文學領域,將跳鍋莊的唱腔、動作置於藝術學領域,將跳鍋莊的來源與演變置於歷史學領域,分而「治」之。」[1]
在所有的這些研究中,都很少有將鍋莊歌詞作為專門研究對象的,更少有人從語言人類學的角度對鍋莊歌詞做出過明確闡釋和解讀。在筆者看來,鍋莊雖說是歌舞一體的藝術形式,但相較於鍋莊單調的舞蹈動作,其歌詞呈現出的豐富多彩的形態才是鍋莊文化的精髓之所在。坊間有言:「天上有多少顆星,卓就有多少調;山上有多少棵樹,卓就有多少詞;犛牛身上有多少毛,卓就有多少舞姿。」這說明鍋莊在曲調和歌詞方面的豐富多彩和異彩紛呈,鍋莊歌詞所使用的修辭格律甚至影響了後期藏族英雄史詩《格薩爾王傳》的創作。筆者認為鍋莊歌詞是我們了解藏族社會文化形態甚至藏人文化價值觀的重要材料,對它的研究有很大的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下文筆者將主要從人類學民族學的角度來探討研究藏族鍋莊歌詞的重要性。
一、歌詞文化的重要性
人類學中的文化整體觀一向強調文化統合的概念,即各個文化要素相互影響,相互反映,並且作為整體存在。因此,文化的各個要素便可以成為我們理解文化的其他要素和整體文化本身的重要窗口和維度。並且人類學也強調文化的創造過程深受主體價值觀和思維等方面的影響,所以透過對某個文化要素的分析和理解,我們完全可以做到把握其整體文化並進而探析主體思維等深層次的東西。
音樂是人類社會文化當中最重要和最穩定的要素之一,也是涵蓋範圍極廣的跨空間文化事項,以致於我們幾乎可以這樣說,沒有音樂的人類社會根本不存在。按照上面所述的人類學的文化整體觀的理論,音樂也可以成為幫助我們去理解主體文化的其他要素和探析主體思維價值觀的重要窗口和途徑,就如梅裡亞姆(Alan P.Merriam)在《音樂人類學》 中所寫到的那樣:「音樂也可能有助於理解其他文化的其他事物。在音樂中,就像在其他藝術中一樣,基本的態度、原則和價值觀常常顯現無餘。」[2]而在音樂內部,最能直觀反映這一切的便是其歌詞,作為音樂當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歌詞的本質是語言行為。而且與純粹的語言相比,歌詞似乎更能深入主體的深層潛意識,更接近原始思維。因為諸多的例子顯示,音樂中使用的語言往往不同於日常談話中的語言,主體在歌曲中可以表達他們在其他場合不能訴諸言語的深層情感。在歌曲所創造的相對比較輕鬆愉快的氛圍下,人們更容易「敞開心扉」,避開各種保護機制和文化限制,表達自己所想,歌詞為他們提供了表達深層欲望的媒介。特雷西在在談到非洲的喬皮人時說:「那些你在私下裡不能當面跟人說的話,你可以在歌曲中公開地說出來,而這是非洲社會用來保持群落精神健康的方式之一。」[3]
所以歌詞完全可以成為我們分析其主體思維觀的重要途徑,它為我們認識主體的深層價值觀和文化的主要氣質或民族性提供了可能,而這恰恰是通過其他方式難以理解的。而且歌詞為我們的分析所提供的材料是我們所能得到的最豐富和最直接的資源之一,「毋庸置疑,在理解特定人群的深層價值觀念、約束力以及問題方面 ,歌詞都呈現出極為豐富的潛力。」[4]
然而與歌詞呈現的豐富潛力相反的是人類學對於歌詞研究的不重視:以研究人類本身及其文化為旗號的人類學似乎並沒有重視這部分的研究,最直接的證據就是相關研究論著的稀缺,音樂人類學也是人類學各分支學科中較為薄弱的一環。而即使是在音樂人類學的研究範疇之內,學者的焦點也總是放在音樂的社會功能、樂器的象徵性意義以及音樂家的社會地位等方面,未對歌詞給予足夠的重視。也正因為如此,關於歌詞的人類學探討和研究真是少得可憐。正如梅裡亞姆所說:「對於研究人類行為的學者來說,歌詞為他的分析所提供的材料是他所能得到的最豐富的材料之一,但是它們的全部潛力還有待挖掘。」[5]
歌詞本質上也屬於人類的語言行為,而語言與文化、思維等關係的探討是語言人類學由來已久的傳統。在人類學領域,以巴特和列維.施特勞斯等人為代表的人類學家已從神話、口頭傳統等具體的語言要素出發,借用語言學、人類學及符號學等各學科的理論方法,去深入分析背後起主導作用的主體的思維方式。同理,鑑於音樂在藏族文化系統內部所佔的重要地位[6],我們也可以將「語言與思維關係」作為自己研究的切入點,以豐富的藏族鍋莊歌詞作為分析文本,藉助已有的人類學理論和方法,解讀隱藏在鍋莊歌詞文本背後的藏族傳統文化信息,並從語言層面揭示作為同一整體的藏人的思維方式和文化價值觀。
二、 藏族鍋莊歌詞的文化地位和研究現狀
(一) 鍋莊歌詞文化的重要性
鍋莊由舞蹈和唱詞兩部分構成,鍋莊舞蹈動作最明顯的特徵是「一順邊」,即一側肢體同時運動,同手同腳。鍋莊歌詞則涵蓋了藏族社會形態的各個方面,內容不僅涉及宗教,也包括婚姻愛情、生產生活等世俗領域。鍋莊是藏族三大民族民間歌舞之一,也是藏民族特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在整體藏文化當中佔據著重要地位。
首先,雖然沒有明確的史料記載鍋莊的來源和發展,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它是在核心區被創造出來後,隨著藏文化輻射範圍的擴大漸漸傳播到各地的,從而成為今天這種廣泛分布在各大藏區甚至超越族群邊界成為西南地區龐大民俗事象群的跨空間文化布局。而且與唐卡、羌姆等作為佛教附屬品而誕生的藏族傳統藝術形式不同,鍋莊遠在佛教傳入吐蕃時期之前就已存在,從其歌詞內容和舞步等都可發現濃厚的苯教文化甚至圖騰崇拜的色彩。比如,在這首叫《第一個卓從何而來》的鍋莊裡唱到:
དང་པོ་མ་ཡི་བྲོ་བྱུང་འདི་གང་ནས་་བྱུང། དང་པོ་མ་ཡི་བྲོ་བྱུང་འདི་སྟེང་ནས་་བྱུང།
སྟེང་ཕྱོགས་ཚངས་པ་བརྒྱ་བྱིན་དེས་བྲོ་ལ་གཟིགས། བྲོ་ལ་གཟིགས་ཤིང་ བྲོ་ལ་མཉེས།
བྲོ་ལ་མཉེས་ཤིང་བྲོ་རེ་འཆམ། འཆམ་པ་ལེགས་སོ་འོ་ཡེ།
第一個卓從何而來? 是從上面天界來,拉青巴嘎布也駕臨。
གཉིས་པ་མ་ཡིན་བྲོ་བྱུང་འདི་གང་ནས་་བྱུང། གཉིས་པ་མ་ཡི་བྲོ་བྱུང་འདི་བར་ནས་བྱུང།
བར་གྱི་མིའུ་ལྡོང་དྲུག་དེས་ བྲོ་ལ་གཟིགས། བྲོ་ལ་གཟིགས་ཤིང་བྲོ་ལ་མཉེས།
བྲོ་ལ་མཉེས་ཤིང་བྲོ་རེ་འཆམ། འཆམ་པ་ལེགས་སོ་འོ་ཡེ།
第二個卓從何而來? 是從中間人界來,念青唐拉也駕臨。
གསུམ་པ་མ་ཡི་བྲོ་བྱུང་འདི་གང་ནས་་བྱུང། གསུམ་ པ་མ་ཡི་བྲོ་བྱུང་འདི་འོག་ནས་བྱུང།
འོག་གི་ཀླུ་རྒྱལ་གཙུག་ན་དེས་བྲོ་ལ་གཟིགས། བྲོ་ལ་གཟིགས་ཤིང་བྲོ་ལ་མཉེས།
བྲོ་ལ་མཉེས་ཤིང་ན་བྲོ་རེ་འཆམ། འཆམ་པ་ལེགས་སོ་འོ་ཡེ།
第三個卓從何而來? 是從下面龍界來,祖納仁青大駕臨界。[7]
這個鍋莊歌詞很明顯地體現了苯教的宇宙觀:苯教將世界分為3部分,天界(ལྷ),即最高處是天神的地方,住著六兄弟;人界(མི),中間是人類居住的地方,人間的統治者—贊普是天神的兒子;龍界(ལུང),即地下,住著各種「龍」,守護著地下資源和財富,拉青巴嘎布、念青唐拉和祖納仁青都被認為是三大界掌管歌舞的大神。
由此,由於鍋莊在某種程度上可算是前佛教時期藏族傳統社會文化的「遺留」,我認為對它的分析可幫助我們了解當時的社會形態和文化風貌。另一方面,鍋莊的變化也反映了藏族社會所經歷的歷時性變化,從早期的苯教到後來佔據壓倒性優勢的佛教以及近現代以來所經歷的現代化對藏人社會和文化所帶來的影響和衝擊,都可從鍋莊中「一探究竟」,而這些必定也會引發藏人思維價值觀念的轉變。這些都是值得探討和細究的問題,通過對它們的解答,可幫助我們更好的認識藏文化。
其次,鍋莊歌詞文化的重要性還體現在其創造者方面。梅裡亞姆在《音樂人類學》中指出了歌曲所有者的 3 種主要類型,即「屬於某些個人的作品或只應由某一特定個人表演的作品或只應由某一特定群體(種姓、部落)表演的作品。」[8]鍋莊無疑屬於第三種,作為藏族民間傳統音樂,鍋莊是千百年來藏人智慧的結晶和集體創作的產物,在歷史長河的凝練中終成今天這番風貌。它不屬於精英文化,而是藏族普通大眾智慧創作和心血的凝結,承載著藏民族的歷史記憶和文化情懷,所以鍋莊更具普遍性、代表性和真實性,也就更能反映真實的藏族文化面貌。因此鍋莊豐富的歌詞素材可以成為我們探究藏族社會形態和生產生活風貌的重要資料,所以透過對鍋莊歌詞的分析與探討,揭示鍋莊歌詞表面文化形態,並在此基礎上,分析其所透露出的藏人的文化價值觀和思維特性,這是目前學術界比較缺乏的研究領域。
(二) 鍋莊歌詞研究的相對欠缺
毋庸置疑,藏族傳統社會是高度宗教化的。青藏高原高寒嚴酷的自然環境加之北傳而來的印度佛教的影響,使得藏人把自身之外的一切客體都視為神袛,便產生了這樣一個具有濃烈宗教煙雲的文化。正如一個美國哲學家所說:「當宗教統治整個社會系統,居於意志高位時,藝術就成為宗教的一種表現形式和服務工具,其目的在於傳達對信仰的體驗和表現對信仰支配下的精神追求,但是宗教又繁榮和滋養了藝術。」宗教對藏族社會文化的方方面面都產生了深遠不可估量的影響,以至於人們認為藏族文化就只是單純的宗教文化,甚至在兩者之間劃等號。對藏文化的這種定位也使得藏文化研究領域出現重心的偏頗:不管是藏學界還是人類學界,總是把宗教作為主要的研究對象和核心,對由「俗人」創造的世俗文化的關注度不夠,對藏族民間歌舞藝術類的研究涉及的就更少了,鍋莊研究也是如此。但是筆者認為,藏族社會和文化是多元立體而非單一的,對藏族文化和藏人的了解不能單純依靠宗教,這樣的研究是不全面和不完善的,所以也需要引起對藏人世俗文化研究的重視。由此,筆者認為對藏族鍋莊歌詞文化的初步探析和研究可以讓藏學研究更加「成熟」和「飽滿」。
然而,在鍋莊研究系統內部,也出現了某種程度上對鍋莊歌詞研究的空缺。多數研究者都把關注點聚焦在鍋莊形體、音樂和服飾特色等方面,鮮少有人從語言人類學的角度對鍋莊歌詞做出過明確闡釋和解讀。在筆者看來,鍋莊雖說是歌舞一體的藝術形式,但相較於鍋莊單調的舞蹈動作,其歌詞呈現出的豐富多彩的形態才是鍋莊文化的精髓之所在,正是這樣的研究空缺給我們提供了極大的研究空間。筆者認為以人類學研究相對欠缺的鍋莊歌詞文化作為研究對象的學術研究具備一定的創新性,具體來說,是以下幾點:首先,在鍋莊研究系統內部,發掘了鍋莊歌詞作為語言行為所具備的探討主體思維和價值觀的潛力,把鍋莊歌詞置於語言人類學分析範疇之下,突破了鍋莊文化囿於藝術學研究領域的局限;其次,在語言人類學研究中,以語言與思維關係作為理論支撐,以目前較少人探討的歌詞作為研究對象,探討歌詞所承載的文化意義以及更深層次的主體文化價值觀,同時為我們看待語言與思維關係提供了一個新的維度--歌詞,可讓我們對已有的理論做出反思和驗證。
三、鍋莊歌詞所呈現的藏人思維與文化價值觀
青藏高原生態環境惡劣,高寒嚴酷。但生活於此的藏族卻似乎是個樂觀積極的民族,他們創造了豐富的歌舞文化。鍋莊,作為藏族三大民族民間歌舞之一,更是藏文化的瑰寶。其豐富的歌詞資料不僅為我們提供了大量的第一手語料,也為我們更加深入了解其背後所傳達的文化信息和更深層次的藏人的文化價值觀和思維提供了資料,是不可多得的學術資源。那麼藏人的文化價值觀和思維是如何在鍋莊歌詞當中得到體現的呢?透過筆者初步的分析,有以下幾點發現:
(一) 新舊鍋莊歌詞對比呈現的藏人價值觀的變動
以迪慶建塘鍋莊為例,其鍋莊依據創作時間的先後,將歌詞劃分為「擦司」(ཚ་གསར以下稱新鍋莊)和「擦尼」(ཚ་རྙིང以下稱舊鍋莊)兩類,舊鍋莊相傳是在吐蕃祖孫三法王時期隨著吐蕃軍隊傳入建塘地區的,帶有濃厚的宗教祭祀色彩;而新鍋莊是在藏族社會遭遇現代化和世俗化衝擊的背景下產生的,所以宗教色彩減弱,娛樂性加強。
兩者除在舞蹈形式上有差異外,在歌詞上也呈現出巨大的差異。主要體現在歌詞結構和內容兩方面。首先,從內容上講,舊歌詞內容多以歌頌高僧大德、活佛智者為主,拘泥於宗教題材,主要功能就是娛神,其經典曲目是《蓮花生大師的誕生》和《建立桑耶寺》等;新鍋莊的主體不再局限於宗教,而轉為歌頌家鄉、讚美愛情和反映社會等,其代表作品是《歡樂地相會》。其次,在結構上,舊鍋莊歌詞有一套嚴謹巧妙的排比和比喻規律,如:「太陽月亮和星宿、藍天雪山和草原、黃金白銀和玉石、珊瑚珍珠和白螺、檀香樹神柏樹和白楊樹、雪獅山鷹和花鹿、犛牛駿馬和白羊、山頂山腰和山腳等等」[9];而新鍋莊歌詞在編詞編曲方面比較靈活,不再受制於傳統嚴謹的修辭格律。「青年人通過「擦司」歌詞中的比喻配對來表達相互愛慕的情意。如檀香樹與孔雀鳥配對,松柏與鸚哥配對,楊柳樹與布穀鳥、雪山與馬鹿、森林與獐子、草原與花、魚與水配對等。」[10]
通過以上對兩者初步的對比分析,可以發現存在諸多差異。而這些差異為我們發現藏人文化價值觀的歷時變動提供了直接證據:傳統藏族社會高度宗教化,宗教思維成為主導意識,尤其是體系完備的佛教哲學為藏人提供了一套成熟的處世哲學,成為價值觀的主流;晚近,藏區也捲入現代化和世俗化的浪潮之中,隨之而來的還有各種思想意識形態的襲卷,「宗教唯一」的價值觀產生變動。
(二) 苯教文化遺留的萬物有靈觀
苯教推崇萬物有靈觀,認為自然萬物都是有靈性和生命的,而這也深刻地影響了藏族人的思維價值觀。反映在鍋莊歌詞中,就是很多動物、植物乃至山川湖泊等不動物都被擬人化,延伸出了獨特的山崇拜和水崇拜文化。除此,鍋莊當中還有很多擬獸舞。
結論:鍋莊作為藏族民間傳統音樂的代表,在千百年歷史場合的凝練中終成今天這番風貌,其歌詞更是普通大眾對其生活和文化場景反思總結的產物,是藏人智慧的結晶,承載著藏民族的歷史記憶和文化情懷。其易於記憶和流傳的特性也使得它成為青藏高原上藏民族自我情感集體表述的重要載體,是藏族特殊的文化傳統和文化表達。正如嘉雍群培所寫:「浩如煙海、色彩斑斕的藏族民歌,是藏族文化中的一大景觀,它反映出藏族特殊的民族發展史和民族文化史,承載著千百年來藏族人民悲歡離合的情感、婚喪嫁娶的儀軌和歷史變遷的軌跡。反映著青藏高原豐富多樣的自然環境、歷史傳統和人文精神。」[11]而從學術研究的角度看,鍋莊歌詞也是重要的藏族民間口傳信息文獻資料,是我們研究藏族社會歷史形態、族群文化信息等內容不可多得的學術資源。透過以上對鍋莊歌詞的初步分析,讓我們看到了它的研究潛力,筆者在此拋磚引玉,希望能有更多學者以鍋莊歌詞作為窗口來探討藏族的佛教文化、宗教思想和情感等多層次多面向的文化因素。
[1] 李菲:《嘉絨跳鍋莊:墨爾多神山下的舞蹈、儀式與族群表述》,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21到22頁。
[2] [美]艾倫.帕.梅裡亞姆著,穆謙譯:《音樂人類學》,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10年,第13頁。
[3] Huge Tracey,」The Social Role Of African Music,」African Affairs,vol. 53, no. 2(1954),pp.234—241。
[4] [美]艾倫.帕.梅裡亞姆著,穆謙譯:《音樂人類學》,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10年,第214頁。[5] [美]艾倫.帕.梅裡亞姆著,穆謙譯:《音樂人類學》,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10年,第216頁。
[6] 藏族傳統的知識分類系統依據佛教標準,將文化劃分為大小五明,其中小五明中就包含韻律學,是佛教「智慧」的重要組成部分。後期也有很多高僧大德,專門著書立說,對藏族音樂進行系統闡述,最著名的即是薩迦班智達.貢噶堅贊的《樂論》一書。[7] 嘉雍群培:《藏族文化藝術》,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31-132頁。
[8] [美]艾倫.帕.梅裡亞姆著,穆謙譯:《音樂人類學》,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10年,第86頁。
[9] 李志農,陸雙梅:《奔子欄藏族鍋莊歌舞》,昆明:雲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2頁。
[10] 畢研潔、馮濤:《尋找鍋莊舞》,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2年,第20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