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是科技和綜合藝術作品結果的結晶,技術若做到淋漓盡致當然就會增加得獎機率,像是史上首部「偽」一鏡到底得到奧斯卡最佳影片獎的電影《鳥人》。
單就這技術而言,提名今年奧斯卡最佳影片的《1917》可謂青出於藍。
《1917》顧名思義就是發生在1917 年的事,電影主要講述德軍因為剛撤出法國北部的一個戰略據點,所以英軍的「德文郡軍團」第2營計劃將向德軍一舉進攻,但實際上德軍只是戰略性後撤到新修建的防線,誘使英軍追擊入甕的陷阱;攔截到這個資訊的情報中心因為戰地電話遭到切斷,所以只好派出兩名士兵親赴前線傳遞取消進攻的指令。
《1917》跟《拆彈部隊》的殊榮很相似,都是曾在奧斯卡閃耀過的戰爭影片。
事隔十年,戰爭類型電影的變異在於工業技術上的長足進化:《拆彈部隊》使用膠捲混合數位拍攝拍制而成,到了《1917》就已全面數位化拍攝。
拍攝媒材的純粹度直接會影響作品本身的一致性乃至協調度。另外,打造高達1.6公裡的戰場壕溝和敵人陣營裡不時出現的洞坑、橋墩、廢墟、農舍乃至充滿屍體的河堤場景之浩大工程也都成了片中毫不馬虎的一戰時代背景。
然而這些,說到底都只是《1917》戰爭場面吸睛;但《1917》真正優秀之處之處,是在於電影它極其低調沉穩的敘事,背後卻織以一張全片一鏡到底的溫柔的網,支撐住了一個小人物歷劫心境投射在大時代的戮力反戰精神。
然而時至今日,善用出神入化的剪接技術常能讓觀眾看片時不受剪輯而被剪斷觀影情緒。
臺灣剪輯大師廖慶松的名言就是「最好的剪輯是讓觀眾感覺不出剪輯的痕跡」,最高指標就是要讓觀眾產生流暢觀影的趕腳。
有時電影若執意為了一鏡到底而一鏡到底,其拍攝效果其實未必會比高明的剪接來得好。除非電影祭出更高明的一鏡到底拍攝技術。而《1917》便是非常高明的一鏡到底電影。
必須解釋的是《1917》並非全片一鏡到底,它是一部透過特殊取景和剪輯設計而完成的「偽」一鏡到底電影。
乍看之下,電影看似從頭到尾緊跟著主角第一分鐘到最後一分鐘,但事實上整部電影尚有十幾至二十個剪接點、讓全片分頭拆拍。
和《鳥人》一樣,《1917》最長的一鏡到底持久度是落在15分鐘左右(即是開頭到電影第15分鐘左右之處),這應該就是好萊塢目前要拍出具有動作戲或複雜動線的一鏡到底技術極限時間。
隨著士兵的跳上壕溝、穿越敵營,一路歷經波折的過程,攝影指導羅傑·狄金斯的攝影機也得全程跟隨,從手持鏡頭到騎車跟拍甚或掛上懸臂追拍,歷經穿牆、涉水、爆炸、飛機迎面撞來、空拍等等各種混亂狀況都沒穿幫甚至還可以做出完美取景,甚至是環視角度的炫技。
《1917》證明了好萊塢電影工業的工匠精神無人能出其右。
「一鏡到底」說穿了就是「電影綜合技術的展現」,鏡頭越長,考驗的就是演員演技的持久度、攝影師的移動取鏡能力,還有導演的調度功力,甚至是劇組在前制期的多部門整合度無瑕。
所以當一部電影標榜了「一鏡到底」的時候,多少都是帶有點炫技、炫耀或企圖引發影壇話題的意圖。影迷們都會繃緊神經、更專注去檢視有一鏡到底的電影。電影工作者也知道作品將會被放大檢視,所以拍的時候也會無所不用其極想把「一鏡到底」拍得拍得鬼斧神工、拍得讓人無話可說。
久之,多少造成近年的一鏡到底電影越來越炫技或越來越譁眾取寵的態勢。
也就是因為這樣,反而讓《1917》變成一部很特別的一鏡到底電影:
《1917》的一鏡到底既抓緊了「敘事優於技術」原則、沒讓一鏡到底反客為主;
再者看《 1917》很多時候觀眾不會注意那些明明很難執行到位的一鏡到底,它們是以一種樸實無華的姿態被完美執行到位的。
《1917》的一鏡到底很不炫技,甚至會導致有些觀眾在看了《1917》後覺得「這電影也沒什麼」之感。事實上這反而是印證了這電影的成功。
但《1917》這樣用成堆卻安靜的屍體、戰爭一觸即發之前的緊張感,營造出殘酷的戰爭美學,告訴觀眾其實大部分戰死沙場的人都是死得很莫名其妙。光是這一點,就具有非常大的反戰宣導力量。於是乎當片尾最後那一場全體衝鋒陷陣殺敵、只有主角反其道而行拼命想要拉回士兵們的時候,阻止戰事的發生或在戰爭中救人永遠比殺人偉大等等反戰思維,其實早已不證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