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魯迅先生的這段話:「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在西南聯大建校初期,全校有教師269人,其中一大部分都是來自清華的老師。梅貽琦在建設清華的時候非常注重師資的建設,網羅了一群相當優秀的教師來清華任教,這也為西南聯大閃耀的師資力量打下了基礎。這些老師都是在各自領域響噹噹的人物。胡適、馮友蘭、金嶽霖、聞一多、錢穆、吳戀、朱自清、陳寅恪、華羅庚.....
哪一個名字單挑出來放在今天,都可以成為一所好大學的招牌,但是這群大師,卻雲集在雲南昆明這樣一所破敗簡陋的學校裡面。
北平淪陷時,剛剛失去父親的陳寅恪,右眼視網膜剝離,必須儘快手術,可手術意味著要在北平待很長時間,難免會受到日本人拉攏和脅迫。自古文人崇尚「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陳寅恪再三考慮之後,決定放棄治療眼疾。1937年11月,陳寅恪隱瞞自己的教授身份,攜妻帶女,出逃北平,用唯一的左眼繼續教育事業。
芝加哥大學畢業的聞一多先生參加了步行老師團,湘黔滇步行團目的地昆明。與此同時,遠在國外留學的華羅庚、王竹溪、張文裕和趙九章,也開始穿越歐亞大陸,向昆明進發。
長沙到昆明距離3000裡,以聞一多為代表的教授和體檢合格的284名男同學,開始了漫長的西南徒步之旅。聞一多在自述中說:「國難期間,走幾千裡路算不了受罪。再者,我雖然是一個中國人,而對於中國社會及人民生活,知道得很少,真是醉生夢死啊,現在應該認識認識祖國了。」
途中,師生們寫生、作詩、唱歌、採集標本、體察民情,深切了解和認識了戰時人民。
後來經統計得知,在西南聯大培養的80位中國兩院院士中,參加此次徒步計劃的院士,佔比17.5%。
遷移本身即是教育。聞先生的課有十多門,講課之美,讓學生覺得穿一座城上課也是值得的。戰時的昆明,先生們生活艱苦,聞一多在給妻子的信中這樣寫道:「昆明房租甚貴,置家具又要大一筆款,我手上現無存款,故頗著急,快一個月了,沒有吃茶,只吃白開水,今天到陳夢家那裡去,承他把他吃得不要的茶葉送給我,回來在飯後泡了一碗,總算開了葷。」
1938年9月28日,昆明上空迎來第一次空襲,西南聯大師生們迅速撤離,等空襲過後,繼續上課。右眼失明、左眼視力惡化的陳寅恪,在空襲警報拉響時,常常帶著小板凳躲到坑裡去,昆明多雨,有時他要在深幾尺的水坑中等待警報解除。
「在昆明城外20裡的一個小村莊裡,全家人住在兩間小廂樓裡,食於斯,寢於斯,讀書於斯,做研究於斯。晚上,一燈如豆,所謂燈,乃是一個香菸罐子,放上一些油盞,摘些破棉花做燈芯,為了節省點油,芯子捻得小小的。晚上牛擦痒痒,擦得地動山搖,危樓欲倒,豬馬同圈,馬誤踩豬身,發出尖叫,而我則與之同作息。那時,我的身份是清高教授,嗚呼,清則有之,清則清湯之清,而高則未也。」華羅庚在昆明完成了他的第一部學術專著《堆壘素數論》。
費孝通嘗試構建社會學版的卡文迪許實驗室,還寫出了《祿村農田》。
王力出版了中國現代語言學的奠基之作《中國現代語法》。
羅庸寫出了《鴨池十講》。
吳寵以課堂講義為基礎,用英文寫作《世界文學史大綱》。
湯用彤的《中國佛教史》、《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
趙九章的《大氣之渦旋運動》。
馮景蘭的《川康滇銅礦紀要》。
周培源的《湍流論》。
楊振寧請教吳大猷指導論文,李政道經吳大猷推薦赴美國留學,同時獲得1957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吳大猷被譽為「中國物理學之父」。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經過愛國教育和文明洗禮的讀書人,感到一種時不我待的迫切和國家正處於生死存亡關頭的焦慮,他們急切地想通過自身努力,保家衛國。先生們有時代錘鍊的風骨與責任感。家國情懷融入他們的血液,這份情懷韌如蒲葦,堅如磐石,似山脈綿延,如大江大河般浩蕩不絕。校訓剛毅堅卓更是烙在那一顆顆赤子之心上
和平年代的我們,大概永遠都沒辦法理解、體會,也不可能達到如這些前輩這樣厚重深沉的憂國憂民情懷和抱負。戰火年代,活下去甚難,更難是還保持風骨、知識分子的體面,而最難還是在精神上、在教育上不懈地帶領培育後輩,彈精竭慮地傳承歷史,以教育振興民族,以文化支撐國人的精神。
時代造就英雄,西南聯大在戰火紛飛年代應運而生,所有人都抱著救國的迫切心情,投身於教育、科學和戰場,造就了一批又一批愛國人士和名家大師。
「1945年初冬,陳岱孫教授回北平接收清華園,問聞一多有什麼事要辦。聞一多說:『你看看我那屋前的竹子,還在不在。」
也許你真是哭得太累,
也許,也許你要睡一睡,
那麼叫夜鷹不要咳嗽,
蛙不要號,蝙蝠不要飛。
不許陽光撥你的眼帘,
不許清風刷上你的眉,
無論誰都不能驚醒你,
撐一傘松蔭庇護你睡。
也許你聽這蚯蚓翻泥,
聽這小草的根須吸水,
也許你聽這般的音樂,
比那咒罵的人聲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