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本報記者唐兵兵
在嶽麓書院,能看到最久遠的歷史是唐朝,早於嶽麓書院數百年。唐開元十八年(730年),著名書法家李邕撰文並書,辭章華麗,筆力雄健,刻藝精湛,有大唐之風。如果說,嶽麓書院訴說著書院、儒生的千年往事,那麼這塊如今矗立於書院的麓山寺碑,則講述著更久遠的嶽麓山歷史。儒釋道在此排斥、融合,沉澱成嶽麓書院兼收並蓄的氣質。或許就是這份氣質,讓嶽麓書院七毀七建,千年弦歌不絕。
儒釋道融合,嶽麓書院應運而生
嶽麓山,首先是一座宗教名山。最先發現這塊寶地的,是道士。西晉以前,嶽麓山就成為道士修煉的「福地」,相傳道士鄧鬱在此修煉,羽化登仙,都督陶侃「異而不信」,認為道士不過是葬身蟒腹,引弓射蟒除害。這是儒家與道家的第一次交鋒。儒家在傳說中的勝利,並沒有壓制住道家在嶽麓山的發展,陶侃在嶽麓山建起的杉庵,很快被時光湮沒。反倒是道家,活動頻繁,唐宋之時,古雪觀、抱黃閣佔據了嶽麓山的「風水寶地」,明時的雲麓宮、三清殿、關帝殿、玄武祖師殿、五嶽殿拔地而起,雲麓宮甚至成為道教72福地的第23真虛福地。比道教後來到此處的佛教,只能在半山腰建起麓山寺,「禪燈不輟」,被稱作湖湘第一道場。與之齊名的道林寺,也在宋代改禪之後,宗風大振,蓋過了道家的風頭。儒家,則屬於河對岸的繁華。
唐將馬燧在道林寺旁造藏修精舍,取名「道林精舍」,文人往來其間,算是儒家在嶽麓山開闢的一小塊「根據地」。「根據地」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便被道林寺佔有,一直等到明朝正德年間,知府吳世忠以「淫祠」之名拆除道林寺,才算為儒生「爭了一口氣」。而巧合的是,多年之後獨領風騷的儒家書院,卻是在佛家書院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
嶽麓山道觀、寺廟與書院的衝突與融合,放在思想史的語境裡,是一場「新儒學」運動,周敦頤所做「陰靜陽動」「五行相生」的《太極圖》,吸納了道家的思想。禪宗掃除繁瑣章句之學,啟發了儒學向義理之學的轉向。「二程」、朱熹,在早年間出入佛老,儒釋道相互排斥、衝突也彼此融合,一個新的儒家學派逐漸形成。應運而生的嶽麓書院,最終成為新儒學的傳播中心。
千年弦歌不絕
初建嶽麓書院的潭州太守朱洞,一定不會想到,嶽麓書院歷經戰火,七毀七建,延續千年,每一次重建,都是一次浴火重生。湖南的歷史,嶽麓書院,從未缺席。
朱洞建立的嶽麓書院有講堂五間,齋舍五十二間,隨著他離去,沒有學田支撐的嶽麓書院很快冷落下去,繼任者李允則將藏書和祭祀引入書院,奠定了書院講學、藏書、祭祀、學田的十大基本規則,也奠定了嶽麓書院的千年格局。
嶽麓書院初建150多年後,宋室南遷,金兵入侵潭州,嶽麓書院被「兵革灰燼」,湖南安撫使劉珙,在原有規制上修復書院,邀請張栻主持嶽麓書院,嶽麓書院迎來鼎盛。南宋還未從滅金雪恥的興奮中回過神來,元將阿里海牙一路南下,潭州被圍,嶽麓書院再次被毀,嶽麓書院諸生登上潭州城樓,抵禦外敵,壯烈死義,給嶽麓書院的第二次被毀增添了無限悲壯。在被毀後30多年,嶽麓書院才被重新修葺,「前禮殿,旁四齋,左賢祠,右百泉軒,後講堂,堂之後閣曰尊經;閣後有亭曰極高明」,保持了宋代的規制。元朝在軍事上徵服了大宋,而嶽麓書院在文化中戰勝了元朝。
至正末年(1368年),嶽麓書院再次在戰火中被毀,列屋傾頹,荒草重生,學田已被僧侶佔據,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官學的興盛。明朝嶽麓書院的第一次修復,是民間發起的,一個叫周辛甫的江西人,捐修書院,此時,嶽麓書院已經廢棄六十餘年。明代嶽麓書院的真正興復,是由陳鋼、楊茂、王韜在弘治初年實現的,重修的嶽麓書院規模小於前代,卻一直在擴建中。過柳堤,是梅堤,穿過詠歸橋,濯清池,走上三裡,就是嶽麓書院。入靜一堂,登尊經閣,北邊是曲水亭、百泉軒……在明朝最後一任山長吳道行的描述裡,已然是一個令人神往的園林式書院。崇禎十七年(1643年)嶽麓書院被毀,第二年,吳道行在一片殘垣中,絕食而亡。8年後,被毀的嶽麓書院很快重建辦學。
吳三桂的叛軍踏過,太平天國的農民起義軍呼嘯而來。逃脫了「文夕大火」,終究沒有逃過日軍的轟炸。嶽麓書院千年,經歷了七毀,卻又總在浴火中重生。琅琅讀書聲,在千年後依舊不絕於耳。
撰文/本報記者唐兵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