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星榮
2019年10月30日,我和妻子再次來到青海省湟源縣丹噶爾古城,老街風貌依舊,回想40年前與一幫虹橋老鄉在湟源縣城做手藝的情景,往事歷歷在目。
王星榮和瞿康福在貴南軍馬場。
上世紀70年代,虹橋能工巧匠多,大西北青海高原國營大中型企業多,職工人均收入高,很多家庭生活得到了改善,需要製作新家具,為虹橋手藝人提供就業機會。為此,不少虹橋手藝人赴青海找商機,我也是其中一位。
1979年春天,我學了一年的油漆手藝出師,從有關部門開了一張外出務工的介紹信,帶著這份證明就去了青海,那年我剛好18歲。在西寧,我接到了第一單屬於自己的生意,我給東家的床頭畫了一幅西湖平湖秋月的風景油畫,把東家興奮得一夜睡不著覺,半夜爬起來非要跟我喝酒。後來通過他的介紹,我進入西寧汽車七場的宿舍,做了幾個月活。這一發不可收拾,「生活場」越來越忙。
在西寧火車站家屬院,有我的東街朋友瞿維梅和張旭星,他們都是木工,我負責油漆。後來我還來到湟源的冶金五隊家屬院幹活,和老鄉們白天各幹各的活,晚上回到招待所睡覺,就像一家人。當時有個木匠的老婆在老家虹橋生了兒子,大家要他請客,我們一起去屠宰場買了豬頭、豬心、豬肝、豬腰子等,統稱「豬下水」,當地人嫌髒不吃這些,全部「豬下水」加起來只花了五元錢,洗淨煺毛後放進大鍋內滷煮,放點八角大料、醬油料酒和紅糖,不多時便香氣撲鼻,味道好得沒話說,大家一邊吃一邊喝,其樂融融的。
在湟源冶金五隊,虹橋老鄉大多是做木工的,做好的家具需要油漆,當時只有一個四都丁岙的王國壽在做油漆,「生活」很忙。所以,黃金道叫我過去,分一些「生活」給我做。就這樣,我在湟源縣幹了整整三年,從冶金五隊,到交通局、縣委大院,再到農業局、又轉到小高陵大隊,從湟源縣城到農村,很多人知道了我。1980年,我回到老家虹橋幹油漆工,一天頂多掙三元五角,在青海一天可以掙到十塊錢。由於「生活」比較忙,人手不夠,到第二年新春一過,我就把我弟弟老三也帶出來了,一個朋友的堂兄弟也拜我為師。幹了一年,除了自己開銷之外,匯款到家裡剛好兩千元。在那個年代,已經相當不錯了。
王星榮在貴南牧場。
在湟源縣的省地質大隊冶金五隊,我住進了謝世第大哥家,我給他翻新油漆家具,還在桌面上勾金邊彩繪雙龍戲珠圖,把老謝大哥高興壞了。在這個大院裡,我認識了帥哥魏剛和他的夫人張茹瑞,那時他正好請黃金道做了一套新的捷克式家具,就叫我來刷油漆,作為結婚之用。他們兩位都是大學生,魏剛搞野外勘探,張茹瑞搞化驗分析,大家有好吃的都會分享。
一段時間我們曾失去聯絡,後來,黃金道和我通過與青海省地質局財務部門聯繫又重新找到他。魏剛有個心願,就是想找個樂清女人給兒子當媳婦,2013年,我把外甥女介紹給他的兒子,從此我們由朋友變成親戚。
1982年春,在青海貴南軍馬場做木工的朋友瞿康福特地來到湟源,請我去做油漆。此地離「天下黃河貴德清」的黃河源頭第一個縣城貴德縣近在咫尺,在這裡有虹橋的一個建築工程隊,七村的蔡福祥大哥、蔡福柱、蔡福東三兄弟,蔡福東是我的好兄弟,他帶了一個徒弟,龍澤的黃友福,還有二村的計朋浩、三村七間巷的倪如堯和好朋友瞿康福,我帶著老三和康福的堂弟康志,一起在這裡幹油漆工。牧場家屬院的東家們非常熱情,完工後都會擺酒招待我們。
貴南軍馬場的職工來自天南海北,有次我們給一個河南職工油漆家具,完工後他做了一桌好菜,非要請我們幾個老鄉吃飯,他把海蜇皮放進高壓鍋裡煮,等開了鍋,發現海蜇皮沒有了,成了一鍋湯,他就操著一口濃重的河南話嘀咕,把我們肚子都笑痛了。
後來,一起在牧場的好朋友蔡福東介紹我去了西寧,給青海省畜牧廳領導李貞豪家裡油漆家具。在畜牧廳家屬院一幹又是好幾個月時間。在青海的五年時間,我把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時光獻給了那裡,錯過了上大學的機會,但是也學到了課堂上學不到的知識,樹立了吃苦耐勞、獨立自強的奮鬥精神,我從一句青海話都聽不懂,到滿口標準的青海話與當地人交流,不到一年時間,就基本掌握了青海方言。直到今天,最難忘的有一句青海話「阿麼了」,就是我們樂清人說的「怎麼了」。
■薛桂眉
我今年58歲,是虹橋西街村人。當年在青海省湟源縣開了一家江南燙髮店,現在在深圳從事家居生意。
1981年春天,原本在虹橋開燙髮店的我、吳凌雲跟著王星榮和黃金道到了湟源縣。他們幫我們租了個臨街的小鋪面,簡單收拾一下就開張了,店名叫「江南燙髮店」,王星榮還幫我們寫了招牌,畫了美女燙髮的圖案打廣告。
我們兩個南方姑娘,長得也算白淨水靈,吳凌雲又洋氣。理髮店剛開業時,店門口常被圍得一層又一層,生意很好。別看吳凌雲是個小姑娘,從小在家裡練過武術,力氣不小,由於店裡沒有自來水,每天的用水就要從店旁邊的工廠裡打水,這是一段陡坡的路,有六十七米長,平常空手走路就會喘氣(高原缺氧),吳凌雲沒有扁擔,兩手各提著一鉛桶水往店裡走,把青海人都看呆了,紛紛投來讚嘆的目光,說浙江女子不簡單,長得漂亮還有功夫,年紀輕輕就離開家鄉自謀職業。
在青海還件很難忘的事:由於青海的水質硬,礦物質豐富,燙髮後的髮型不牢固,容易變直,這急壞了我們姐妹倆,於是,王星榮建議用虹橋的自來水,通過罐頭廠朋友裝在鐵罐裡密封,用包裹運到青海。我們照做了,經過試燙,效果很好,雖然成本高了很多,燙的髮型很固定。於是店裡生意更好了。
■黃金道
今年我雖然65歲了,但家裡的新房裝修,我一手承包,還當起了專業木工。回想起在青海的那幾年,真的是有苦也有甜。
黃金道裝修新房。董露露 攝
1980年,我和虹橋的胡經泉、姚祖康的哥哥一起第一次到西寧,沒有帶家屬。當時,火車從南京長江大橋一過,就覺得很悽涼。江南的山、水都很青,可是西寧的土地、水是黃色的。剛下火車,就聞到一股羊肉味。從西寧坐公交到湟源用了2元錢。一開始,吃住都不太習慣,好在有好幾位虹橋老鄉在,跟著他們做點米飯吃,喝的水都要去好幾公裡外的地方挑。
我在青海省地質大隊冶金五隊做木工,給當地人做「江南風」的家具,當時在樂清的工資2.5元/天,但當時在青海就有10元/天。湟源早上9時許天亮,我做木工凌晨2時許下班。三個月,我覺得還不錯,就寫信給王星榮讓他一起過來。當時10幾個虹橋老鄉在湟源縣招待孫租了一個院子,有油漆工、木工等,還有西安人魏剛。第一年我賺了2600元,除去平時吃喝、看電影,賺了1800元,這在當時已經很不錯。
當年,我喜歡騎自行車,王星榮經常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我們無拘無束,在西北高原上馳騁放飛心情,盡情享受快樂的青春時光。在西寧待了五年,我去了西安做服裝生意,幹了一年又回樂清從事木工行業直到現在。我覺得青海就是一段年輕時的美好回憶。
■蔡福東
驀然回首,我已59歲。回憶17歲時跟著大哥去青海做木工,恍如昨日。在貴南軍馬場,我給那裡的職工做家具,跟他們的感情還特別好,平時聚餐過節,他們都會拉上虹橋老鄉蔡福祥、瞿康富等一起吃飯。
蔡福東講述往事。董露露 攝
記得青海的冬天特別冷,零下20多度,我們幾個老鄉用馬糞、羊糞當燃料取暖。雖然天氣冷,人心卻很暖。南方人的我,吃饅頭不習慣,貴南軍馬場的李場長就會把他每月的10斤大米送我一些,有了海鮮也會叫我們一起分享。我常說,那個年代的感情真的很純粹、很暖心。
上世紀90年代,我帶著妻子去過一次貴南軍馬場,可能是老朋友都不在,那裡顯得很荒涼。其實四十年前去時也很荒涼,但因為有一群充滿激情的朋友,軍號一吹,就生機勃勃。雖然李場長已經去世,但我和他們家裡的人感情現在還維繫著。前不久,他的妻子和孩子還來樂清,雖然許久未見,卻不生疏,我們聊了很多過往。我覺得在青海的那些年,給了我很多可貴的友情,值得我一輩子去珍惜。如今,我和瞿康富等人還經常聚會。
■姚祖康
樂清手工藝者眾多,民間有俗話講,有藝不愁窮!我也學了一門手藝:「木藝」。60歲的我,回憶起年輕時在青海闖蕩的場景,有種說不出的感嘆。
40年前,我去了青海。當時才20歲,剛下火車站,發現西寧市內最高的建築是西寧大廈,有6層樓高。整個西寧市區灰濛濛的,成片的土坯砌成平房以及不高的樓房,從東梢門到大十字、再到西門口,是西寧市最繁華的商業街區,這裡確實不如江南小城。
當時想,雖然辛苦,但要幹一番事業才能回虹橋。在湟源,我和虹橋老鄉們互相照顧,彼此介紹業務。白天各自忙碌,晚上則在一起吃住。聚餐時,大家都各顯身手,在西北也能吃上樂清味道。在異地,孤單失落時,我們互相陪伴,現在回憶起來都是一段難忘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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