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活著》,因為《活著》的電影拍得好,小說更是讀不到盡頭,書裡有種人生的味道吸引著我:現實、心理描寫物質化,生命歸於樸實。每當小說裡坎坷要降臨的時候,天下大靜,文字任何細微之處都優越於我此時的內心思考,這種感覺就只在《活著》小說裡經歷過,而電影也隱藏另一個樹洞式「皮影人」。
餘華,各處的文章都在寫他的棄醫從文,可我覺得他不是棄醫,因為他不全是為了醫學只能拯救人們的肉體而選擇文學來拯救心靈,他希望自己的生活變得更有趣。
他與莫言、馬原在一起的快樂是文學黃金一代純真的友誼,一起出差打牌。
想到這,我也不禁會問自己:有些時候讀書是為了什麼?
我剛開始捧一本書,純粹就是為了顯得自身有文化、修養,為了讓世界用不一樣的眼光看我,拿著書就很體面。閱讀對於很多人來講都不算是外行,只要識字就可以讀,但字有時候並不識得我們,因為讀過不去反思,就會喪失閱讀的興趣,閱讀相對於人生就是無趣。所以讀書更大程度還是為了有趣的人生。
餘華的作品擁有自己的風格,不與其他作家而重疊和影響,餘華式的風格就像一個印章一樣個性獨特,他的作品被翻譯或者被改變為電影完全的適合度很高,編劇很喜歡。
孤獨的反思
我們要看清楚《活著》電影中充滿寓意的「皮影人」,就得從落單的孤獨開始講起。
落單這個話題源於對普通生物失去至親以後的狀態而言,比如一隻狼沒有狼群不僅失去了力量,也會喪失了生活的信心。這種狀態如果加在人身上,尤其是中國人身上更多是悲涼,因為我們的社會是強大農耕文明主導的,關係是核心,從小家到家族再到大家,所有的關係都是由親情釋放出來的。
如果人失去了關係,孤獨不言而喻,如果不去面對必要的反思,就會走向人性的毀滅。
小說《活著》由「我」開頭,我看到了鄉間發生的見不得人的事情,我聽到粗啞的令人感動的嗓音在遠處傳來,我遇到老人與牛,他們滄桑和磨難的故事就在落下的霞光和寧靜的田野開始沉澱下來了。
90年代很多農村影視劇描寫的是農村的閒事兒,對新時代生活下的男男女女進行重新塑造,生活過得舒暢了,情感也就豐富了,自然少不了頑強生命力的奔放。所以開頭的三件見不得人的事和接下來的故事形成了時代對比。
就在這樣的環境裡,一個收集故事的「我」與一個喊聲粗啞的老人坐在陽光下,兩個人並不是閒來無事,而是為孤獨而反思。
小說的敘事者也是一位聆聽者,他本身就擁有孤獨的一面,一個人尋找一些故事,只是聆聽,客觀冷靜地聽著,不表達自己的意見與態度,相對於讀者與故事講述者來說,看這個敘事者孤獨感並不強。但是如果我們把自己看作是《活著》的作者呢,想像著餘華去寫這個敘事人物的時候,聽著冷靜地聽著故事,表現著近乎冷漠的狀態,他一位智者嗎?顯然不是,而更像是另外一個對抗孤獨的失敗者。
所以我覺得《活著》裡是一個對抗孤獨的失敗者正在與一個老練的成功者對話,從老人對叫做富貴的牛說了很多話開始,直到老人又念叨出來一連串人的名字。敘事者才慢慢明白生活就是這樣對抗孤獨。
敘事者對於孤獨的反思會在故事高潮中介入,在《活著》中有幾次描寫主人公「幸運」的畫面,龍二被槍斃,兒子的誕生,鋼鐵的煉成,王喜提親。此時敘事者都會反省自我,而後會產生敘事者視角,餘華的描寫敘事者故事的時候更多是現實化,而不是心理活動,一個用物質構建的真實生活。
敘事者反思之下就是冷靜,因為故事接下來要說的就是殘酷。正是一種極致的細微真實思考來擴展,才可以讓故事更加浮出水面,翻譯成另外任何一種語言都不會晦澀難懂,餘華在《活著》裡可以把心理活動拎出來,變成一個物質化的事兒。
我看著那條彎曲著通向城裡的小路,聽不到我兒子赤腳跑來的聲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滿了鹽。——《活著》
《活著》裡富貴親手埋孩子,卻在回來的路上楞著,實際就是富貴心裡灑滿了鹽。
莫言曾經評價餘華「讓他畫一顆樹,他會只畫出來樹的倒影。」這句話告訴你,看,這就是樹背後的東西,樹背著我們就是這個樣子。
《活著》的故事雖然處處充滿著神秘感,但是餘華會把深度的思考去掉,讓讀者感受到「苦難」就流於表面。故事就這樣一直敘述著,沒有停頓,好像這本書就有生命力一樣活蹦亂跳地講著話,然後閱讀節奏由每個讀者的適應程度而結束,如果感覺不舒服就會戛然而止。
假如讀者會在有慶離開的那段感受到無比強大的孤獨感,讀者自己也會去尋找,找到底是什麼力量讓自己難過,最後尋來的結論就是孤獨的反思,或者稱作讀者自我的反思。
龍套逆襲之路
龍套這個詞因為周星馳這個演員而熟悉,後來有人把它比作人生。
電影安排了富貴的生存技能唱「皮影戲」,「皮影人」不光指的富貴,還有底層謀生人的,他們把皮影世界當作期待;「皮影人」又是任人擺布的,在賭場的富貴,還有被充軍的壯丁以及把鍋碗瓢盆拿來煉鋼的鄰居們,以及那些被吃掉的牲畜都是無法掌控自己的生命人。
「皮影人」在電影裡很特殊,雖然不是主角但是卻能左右人的死亡與活著。
為什麼電影的改寫「皮影」成為主線後讓人記憶猶新並且深刻思考,「皮影人」的形象只不過是跑龍套,只有幾個表情,幾個場景,幾個人而已。
皮影戲曾經因為軍事遠徵而流傳海外,成為中華文化的一個重要的符號。它擁有靜默無言,精雕細琢,由小到大,由大到小,由遠及近的衝擊力,一個玩偶可以跨越年代描述時代特徵。
電影《活著》因皮影而充滿了歡笑、幸福的滋味。「皮影人」的戲份那麼多,這個跑龍套的「皮影人」逆襲的不僅因為包含著人類的思想,還包括影射的「皮影人」具有的包容性。
玩皮影的富貴與夥伴們對待皮影就像是自己家人一樣珍惜,因為覺得皮影可以表達他們的思想;
不同觀眾們對待皮影則不同,底層民眾看皮影的快樂,把它當做未來生活的期待;
軍人看皮影的情節,把它當做美好生活的回憶;
鄰居們看皮影更像是看自己的倒影,想讓它動,卻不敢說出來;
皮影雖小,卻不是渺小與無助的。哪怕刺刀都刺不穿它的內心。相反的是與皮影相依相伴的人是無助的、渺小的,人的命運在那個年代不受到控制。
皮影變化的是動作,人可能變化的就是心。
越過孤獨與渺小就是生活
小說《活著》處處都有死亡的影子,因為那是孤獨催促著讀者反思;電影《活著》卻想著改變這種陰冷,用了「皮影人」來吸收死亡的悲痛。
生的希望不足以讓我們懂得生活的本質,《活著》小說的文學意義使你學會反思,《活著》電影的藝術特點使你思想變得偉大。
頭髮雜亂、語言直白的餘華說《活著》:「寫著寫著就寫成這樣了,構築成這樣一段故事這樣一個結局,這個問題你要問富貴本身。」
「皮影人」和「孤獨感」都不是來自餘華的設計,而是時代變革下的產物。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