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筆者注】本章講的是孔子對鬼神和人的死亡的看法。從孔子的回答可以看出,孔子對人的死亡、對鬼神採取了避而不談的態度。孔子認為,只要研究人,研究活著的人,就可以了。孔子開創的儒學,就是研究人的學說,重點研究如何做人,如何為人處世,如何待人接物。「儒」字,由「人」字和「需」字組成,可以引申為「需要的人」。什麼是「需要的人」?就是社會、時代需要的人。儒家就是教人如何做社會、時代需要的人。因此,孔子的儒家關注的重點是活著的人,並不關注人的死亡,也不關注人死後變成的鬼神。
至於孔子為什麼不關注這些?我們不得而知。或許是因為孔子覺得,人的死亡和鬼神之事說不明白、道不清楚;或許是因為孔子認為,人死如燈滅,人是不會變為鬼神的,鬼神是沒有的、不存在的;或許是因為孔子想把時間和精力放在活著的人身上,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關注鬼神。
不管我們如何猜測,都改變不了這樣一個事實,儒家思想只論及人出生到死亡這一段時間,沒有論及人從哪裡來(人出生之前的事)、人往哪裡去(人死亡之後的事)。這樣,儒家思想對於人的研究就出現了時間上的空白。只有把人出生之前、人出生到死亡、人死亡之後這三段連續起來,實現無縫對接,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的歷程,才能形成一個完整的人的學說。
人從哪裡來,人們可以不關心,因為大家知道,人是父母所生,這就夠了。但是,人往哪裡去,這是每個人都得面對的事,不關心也得關心。人面對死亡,總有一種本能的恐懼,雖然大家都知道,誰都得死,誰也逃不掉。死後會怎麼樣?活著的人免不了要去想。
由於人們看不到人出生之前、人死亡之後的事,又不得不面對這兩個問題,就產生了鬼神之說,從而為宗教的產生奠定了基礎。基督教、佛教等宗教分別創立了自己的一套完整的理論來解釋人從哪裡來、人往哪裡去,並把生前、死後與今生相聯繫起來,形成完整的人的學說。
從無神論者的角度來說,鬼神是不存在的,宗教是一種假說,沒有科學依據,不可信。人死後化為泥土、化為菸灰,生命就不存在了,精神也消失了。
從有神論者的角度來說,鬼神是存在的。人死後,或化為鬼,或化為神,或上天國,或下地獄。人的肉體雖然死後腐爛了,不存在了,但精神不死,靈魂還在。這種主張具有一定的撫慰作用,讓人不再那麼恐懼死亡,讓親人不再那麼過分悲傷。所以,許多人雖然知道這是假說,這是麻醉劑,可是他們還是願意相信。麻醉劑有麻醉劑的用處,做手術不是還用麻醉劑嗎?正是有了這些理論的撫慰,死亡變得不那麼可怕,人們可以微笑著離開這個世界。他們告訴活著的人,他們去天國了,他們在天國等著人們前去相聚。
至於鬼神的有無,有神論和無神論爭議了幾千年,一直沒有最終結果。鬼神,既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偽。所以,有神論與無神論各說各的話。筆者認為,根據現代科學的研究,無神論更可靠一些。但是,有一點,就是宗教把人從哪裡來、人到哪裡去這兩段編排好了,至今仍在發揮著影響。人從產生到死亡這一段,原來也曾屬於宗教的範圍,隨著近代科學的發展,宗教慢慢退出,最後把它交給了科學。
儒家思想與宗教的區別主要就在於它沒有涉及前後兩段,它只涉及今生今世。當然,這指的是孔子開創的儒家思想。正是因為孔子創立的這一思想缺少人從哪裡來、人到哪裡去這兩段人的歷程,加上人們對這兩段人的歷程有現實的需要,佛教傳入中國後,才得到廣泛傳播,影響不斷擴大。道教雖然有神仙之說,但不及佛教理論的完整、全面,自然無法擔當起與佛教相抗衡的角色。佛教雖然在南北朝、隋唐時代非常盛行,但就人從產生到死亡即人世這一段,始終無法取代儒家的地位。
經過幾百年的衝突、滲透,儒家、道教、佛教終於逐漸融合。宋代朱熹等人將佛教、道教的元素融入儒家思想,開創了儒家思想的新局面。儒家雖然沒有去涉足人從哪裡來、人到哪裡去這兩段人的歷程,卻調整、修正了自己的理論,與佛教、道教關於這兩段人的歷程的理論實現了有序銜接。佛教、道教自身也作出了調整,以適應儒家思想的理論元素。「存天理,滅人慾」思想的提出,就是典型的表現。
所以說,朱熹等人對孔子的儒家思想作出了繼承和發展。現在我們看到的儒家思想,即是朱熹等人重新修正後的儒家思想,而不是孔子當初創立的儒家思想。那個時代的人們所信仰的是儒家、佛教和道教的綜合,人生這一段信仰的是儒家為主的思想,生前、死後這兩段信仰的是佛教、道教為主的理論。
筆者是唯物主義者,不相信鬼神這些東西,但同時也關注到當今世界有幾十億人信仰宗教這個事實,尊重人們信仰宗教的自由。這是符合國家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的。
【筆者譯】子路問孔子,應該如何事奉鬼神。孔子說:「你還沒有能夠學會如何事奉活著的人、如何為活著的人做好各種事情,怎麼能夠去關注事奉鬼神的事情?活著的人才是你應該關注的,鬼神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子路又問孔子,「請問人的死亡是怎麼回事?」孔子說:「你懂得人應該怎樣活著了嗎?你還沒有了解清楚、研究明白『生』的各種事情,不懂得什麼是『生』,怎麼能夠懂得什麼是死,怎麼能夠搞清楚死亡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