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禪宗六祖惠能的故鄉新興縣,百姓都尊稱禪宗六祖為「祖爺」或者「六祖老爺」,在他們心目中,六祖就像他們家裡的慈祥長者一樣,一點兒宗教色彩都沒有。
我原以為自己是土生土長的新興人,也研究六祖文化多年,於是,便有了一點官僚主義的學味,沒有深入六祖的故居夏盧村進行田野考察,進村入戶向六祖故事「活字典」請教。
這次,高金倉老師率《曹溪水》攝製組到新興縣拍攝六祖聖跡,我請求六祖故居的印琳法師幫忙,結果,印琳法師請得六祖故居的「六祖通」三叔公梁瑞泉做講解,顛覆了我先前對六祖的某些認識。因為,三叔公是六祖的真正鄉親,世居六祖故居夏盧村,對六祖的事跡世代相傳,是當地六祖故事的權威,雖然耳聰目明、身子硬朗,還堅持在六祖故居解籤,但是,畢竟已經八十多歲了。所以,他所講的六祖故事彌足珍貴,必須迅速搶救記錄留諸後世。
三叔公說,整個龍山的龍脈是從天露山直奔以來,從三寶山下龍的,有入山虎和出山虎左右護衛著;而夏盧村的風水形勝則叫做「三畫王(王字)來龍」。從官洞看來,村後頂山、山腰、山腳三畫,中間龍氣直貫以下,在六祖故居結穴,按理說是出王侯的龍穴。但是,到了近前的雅崗村再仔細看,就會發現「三畫王」中間這一畫短缺了,所以,這裡出不了王侯,只出大官。六祖祖上都是官格,是士官書香世家,歷代人才輩出,正應了這一龍脈。
前幾年,考慮到六祖故居的價值,有開發商見錢眼開,想開發夏盧村,但是,六祖故居處於村莊中心,開發難度很大,於是就編說六祖的故居不在這裡,在村邊上,與村民爭論。後來,請來一位地師格過,地師勘測後說,六祖故居的確在現在這個地方,因為,這裡是風水核心所在。三叔公說,風水地理不是迷信啊。
三叔公帶領我們進村時,指著村前一大片房屋說,六祖年代,這裡是原始森林和沼澤地,相當於現在的溼地公園。當時,在六祖門前是一片湖沼,湖水倒影,如毫光般氤氳天地,白鶴棲息,恬然自得。六祖出生時,驚起白鶴。所以,書載六祖出生時毫光沖天,白鶴盤旋,有一定的科學道理。
村民都傳言,六祖故居舊址,現在早晚都有檀香味。三叔公則說,每逢初一、十五,六祖故居都有檀香味。雖然傳誦不一,但是,時不時有檀香飄現,則是事實。檀香,從佛教角度來說,是供養佛菩薩的要重要信物,六祖故居時常有檀香味,這是宇宙全息理論的體現,也是故居百姓與六祖如來藏的感應道交所致,正如農村諺說:日不講人,夜不講神,其道理都是相通的。
三叔公說,至於夏盧村的來歷,是因為這條村子最早是夏姓來開村的,後來,六祖的父親盧行瑫從河北範陽被貶新州時,落戶夏盧村,因為就只有夏姓和盧姓兩家,於是,就被稱為「夏盧村」,這就是夏盧村的來歷了。
六祖的父親是如何被貶的呢?三叔公說,盧行瑫是皇宮裡的七品芝麻官,身邊有一個少林寺俗家弟子做工作人員。有一天,皇帝身邊的紅人太史官的兒子調戲良家婦女,被這個工作人員教訓了一頓,太史的兒子向大官爸爸哭訴,說是盧行瑫欺負他;太史心中大怒,挾嫌報復,就把盧行瑫貶到新州守邊防。
歷史上,新州是大法場,是朝廷命官的流放地和心中的「地獄」,在唐朝屬於邊疆一類地區,貶到這裡守邊疆,基本上歸家不得,重返家鄉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盧行瑫被貶新州時,只有20多歲,他經常到新州辦事,舊塱村是必經之地,村子裡有一位懸壺濟世的中醫世家李名醫,六祖的母親就是李名醫的女兒。他女兒知書曉理,略懂文理和醫理。李名醫見盧行瑫一表人才、滿腹經綸,心地善良,在這裡人生地不熟,於是,就把女兒許配給他為妻,過著男耕女織的生活。六祖三歲喪父,就是靠母親扶養成長,所以,說六祖不識字,只不過是方便說法,並非真的不識字也。
法海在《壇經略序》中說:「師不飲乳。夜遇神人灌以甘露。」又有傳說六祖飲仙人乳,有著神話的味道。我們在三叔公的引路下,在夏盧村中心,參觀六祖父親當年和夏姓村民飲用的古井,現在仍然有村民飲用,井水清冽甘甜。三叔公說,這口井背靠村後山,山形側臥似一個仙女,古井位於仙女的右側乳頭上,湧出的井水如同甘露。我們推想,當年六祖是否飲用這口古井,以甘露名之?
六祖父親盧行瑫婚後歸故裡河北範陽迎取其父母的遺骸落葬於夏盧村的後龍山。盧行瑫逝世後,六祖惠能母子也把他葬在附近。傳說有一位地師對他們母子說,如果要九代狀元,就葬在後山,如果要萬代煙火,則要遷葬龍山。六祖母親所希望的是萬代煙火,子子孫孫無窮匱之謂也,於是,就把夫君遷葬在龍山。現在的父母墳僅是衣冠冢,真正的父母墳在六祖殿右側地下,目的是為了保護父母墳,防止壞分子破壞。
現在六祖的祖山是三叔公於2007年重新安葬的,附近還保留著六祖父親原來的墳頭,以資記念。
我問三叔公,夏盧村現在還有姓夏的村民嗎?三叔公說:「當年佛教界的反對派追殺六祖,夏姓村民為了避禍,只好遷居陽江等地了。
三叔公又帶我到六祖的太公山附近,為我指點風水形勝。夏盧村與龍山國恩寺隔河(龍山寺河)相望,確實有顧祖回龍、報答親恩之意。
在夏盧村,有一棵千年古荔,老得只剩下根須。三叔公說,他們村裡歷代相傳,這棵古荔是六祖惠能三歲時與父親盧行瑫一起種植的,之後,盧行瑫因為勞累過度尤其是有家歸不得壯志難酬的貶謫生涯,終於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古荔枝樹正對惠能的太公祖山,是盧行瑫父子尊重懷念供養祖先,踐行慎終追遠孝道思想的心路
我們眼前這棵古荔,歷盡滄桑,飽受人間悲歡離合之苦,在共業有情種子的吹摧下,依然散發出生生不息的祖師禪般若大智慧。
這棵古荔,承載了惠能父子生生不息的血脈和恩則孝養父母的報恩思想。
孟子說:「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指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不經一番徹骨寒,那得梅花香撲鼻?我們面對古荔,在幽思古情中不禁獨滄然而涕下。
三叔公聽說我們午齋後要去香燈崗拍攝,他遙指前面三坪村的方向說,當年六祖圓寂後,韶關、廣州、新興三地都派人來爭真身,韶關一馬當先,把令牌放在龍山寺河裡,說,令牌向下漂,就把六祖真身抬去南華寺,結果,龍山寺河突然水往上湧,令牌向上遊漂,只好作罷。三方經過多天爭議,最後才決定以燃香的方法,放了三把交椅在香燈崗,香菸飄往的方向就是真身供奉的地方。結果,香菸飄往西北方即韶關的方向,只好由韶關的交椅抬走六祖真身。當晚,六祖向寺院及父老鄉親報夢說:身在南華心在家,可見,六祖心裡還是希望留在家鄉的。
國慶節在龍山和六祖故居這幾天,《曹溪水》拍攝組高金倉老師一行,收穫滿滿當當的;而對於我來說,我一直的研究重點都放在龍山上,夏盧村如同睫毛一般被眼睛遺落了。三叔公肚子裡還有很多六祖的故事和傳說,村民都說三叔公是六祖故居的「圖書館」、「活字典」,六祖故事的「版權」都在他老人家那裡。可惜時間有限,需要日後再度向他討教。
我回來後,馬上抓緊時間把三叔公對我講的六祖故事記錄下來,傳諸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