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商,字子夏,南陽溫邑人,因擅長《詩》、《書》、《禮》、《樂》,文學造詣深厚,而得到孔子的青睞。他是孔門十哲之一,又是春秋末期的思想家和教育家。
孔門十哲都是孔子學生中最優秀的人,包括大家熟悉的顏回、子貢、冉有、子路等等。他們品格高尚,各有所長。其中,顏回以德行居於首位,而子夏則以長於文學居於十哲之末。
「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儒學最重德行。所以「三月不違仁」的顏回,得到孔子的高度評價——「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優,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那麼,對於文學見長的子夏,孔子又是怎樣評價的呢?
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
師是指子張,其為人清流不媚俗,非常重視德行修養。他曾經把孔子說的「言忠信、行篤敬」恭敬地記在衣帶上,以便隨時提醒自己。因其修行方式有點與眾不同,所以孔子認為子張的修行沒有掌握好「度」,是偏離了中庸之道的,便是過猶不及。
而子夏則相反,孔子認為他在悟道和修行上還欠火候,即是不及。雖是回答子貢的提問,可能也有鞭策的意味,但依據孔子對學生的了解,一針見血,也許是因材施教的必要手段。到底是什麼地方,讓孔子覺得子夏德行不足呢?
「敲打」一:子夏才思敏捷,又擅長詩、書,但是孔子認為,從學道的高度來看,文學也只是學道的敲門磚,如果執著於文學,為學而學,將會本末倒置。所以他「敲打」子夏:「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
君子儒就是要有大格局,要齊家、治國、平天下。而「小人儒」限於個人層次,孔子提醒子夏不要成為沒有大格局、只顧自己修身養性的人。潛臺詞是,子夏有隻顧埋頭於眼前的修行的傾向,而欠高遠的格局。
對於求道,孔子說的很少,子貢說:「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可以這樣理解:其一,明心見性,每個人對道的體悟是與修行功力息息相關的,所以不便說;其二,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如果德行尚未達到一定高度,怎能異想天開,想要通達於道?所以不願說。雖然道的高度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但子夏明白「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可以藉助學習漸漸接近君子儒的高度。
不過,孔子也曾毫不保留地對子夏的好學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子夏問:「潔白的紙上畫的畫真美啊,這是為什麼?」孔子回答:「先有白紙,才有美畫。」
子夏由詩經的詩句便領悟到「復禮」其實有相同的道理,仁德之心才是復禮的基礎。他舉一反三,由詩發散到學禮,「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這是儒家把禮、義的思想與詩、樂完美結合的教育理念。因此,孔子很滿意子夏的勤思。
這歸功於子夏從孔子繼承到的修行養德之道——「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在他研究文學上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也成了他以後能把儒家思想擴展、深耕的法門。
「敲打」二:子夏為莒父宰,問政。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
這是孔夫子對子夏的又一次「敲打」,因為子夏有功利心,急於在政治上有所建樹。孔子擔心他會偏離從政的根本之道,「居之無倦,行之為忠」,為官者心要始終公正無倦,才可能在政治上達道,而不會為蠅頭小利所迷惑。
張居正評價道:「子之為政,必須志量廣大,不可見些小利事功便以為得。何也?蓋政以能通達為貴,然必須漸而後可以達也。若欲速,則求治太急而無次第,欲其通達,反不能達矣,此所以不可欲速也。若見小利,則其心已足而無遠圖。所得者小,而所失者大矣。此所以不可見小利也。」說的也是這個道理。
實際上,以德行為重、無欲速、無見小利的儒家學者,想要在當時的官場上周旋,並有所建樹,幾乎是不可能的。從孔子周遊列國十幾年,而無能用之者,可見一斑。或許當時的子夏也感覺到了這一點,才會有意志動搖退而求小利的想法。
孔子過世後,子夏毅然決定放棄從政,重新規劃了自己的職業生涯。他之所以踏上教育之路的原因,我能感同身受,與其為改變現有黑暗的官場,碰得頭破血流,還不如專心把未來從政者的思想匡正,這才是更重要的。
所以他轉而投奔魏國,開始自己漫長的教授儒學的職業生涯,想不到從此開始了他輝煌的教育事業。那麼,他對儒學教育是如何身體力行的呢?
一、以為師代替為官,創立了「西河」學派。
那時正當魏文侯執政,這位有名的禮賢下士的一代名君,拜子夏為師,並任用了李悝、翟璜為相,內修外治,使魏國成為中原霸主。
子夏曰:「君子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己也。信而後諫,未信則以為謗己也。」
這是子夏的主張,「信」為立身、立國之本,作為統治者,必先取得百姓的信任,才能使百姓心甘情願為其所用。作為官員,也是同樣,必先取得統治者的信任,才能上通下達,陳述的意見才能被接受,而不會被誤解為誹謗。這些理念對魏文侯治天下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因此當時魏文侯與大臣之間互相信任,政治生態環境很自由,從一件小事我們可以窺之一二:
魏文侯使樂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擊。文侯問於群臣:「我何如主?」群臣皆曰:「仁君。」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何謂仁君?」文侯怒,任座趨出。次問翟璜,對曰:「仁君也。」文侯曰:「何以知之?」對曰:「臣聞君仁則臣直,向者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文侯悅,使翟召任座而反之,親下堂迎之,以為上客。——《資治通鑑·周紀》
由上述可見,任座毫不避諱,仗義執言,文侯卻以為上客,君上最終聽從了臣子翟璜的建議,可見彼此互相信任。能有這樣的臣子,是文侯的幸運,反過來也正是因為君王有仁德之心所致。所以,像魏文侯這樣的國君能得民心是可以想見的。
子夏在魏國,除了盡力做魏文侯的老師,還收受了三百多個學生,將自己一生所研究的詩、書、禮、樂的所思所感,盡心傳授,並積極推行儒家的治國方法,創立了「西河」學派。在西河區域,人們甚至只知子夏,不知有孔子,可見他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
「居於西河,如田子方、段幹木、吳起、禽滑嫠之屬,皆受業於子夏之倫,為王者師。」——《史記·儒林列傳》
二、現在大家熟悉的「章句」,正是子夏在教育過程中,發明的一種對儒學經典的解釋與提煉方法。通過對詩、書、禮、樂進行注釋,使儒家思想得以有更為深遠的傳承。
漢代的徐防說:「經書禮樂,定自孔子;發明章句,始於子夏。」孔子帶領弟子們修訂了詩、書、禮、樂,使儒家思想明確了框架和範圍,而子夏則對這些內容進行了深度挖掘,不僅令後代學者更易消化,而且使傳統的儒家思想在潛移默化中落地生根。
我們不難發現,其實子夏是深得孔子真傳的弟子之一。子夏不僅熟讀儒學經典,而且像孔子一樣仕途不順後,選擇了教育、講學。他的學生中不乏傑出人才,李悝是戰國法家重要代表人物,吳起更是戰國初期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他的影響力就隨著學生們的傳承,不斷放大,這一點是不是也很像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