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陰暗面從來無處可藏,哪怕是在一個小小的島嶼上。
電影版《蠅王》從一個簡單的鏡頭序列開始,為了逃離危險處境,30名小學生在從英國撤離時降落在了一個荒蕪的熱帶島嶼上,人們以為這座小島是一處安全的避難之所,但它最終卻成了外部世界的縮影。
這部影片的極簡主義風格源於彼得·布魯克創造性的拍攝方式,因為全程採用非專業的演員團隊,小演員們也大多是根據口音挑選的,所以它的製作成本非常低。孩子們略顯笨拙的表演加深了電影的紀實質感,這便是本片的獨特之處,一種真實的末日恐怖。
充滿暗黑的隱喻
《蠅王》的原著作者戈爾丁是一位對榮格、弗洛伊德有著持久興趣的作家,這使得他創造的主要角色都有著值得剖析的原型。
拉爾夫是個天生的領導者,他聰慧、理性、公平公正,常常能超越當下的局勢進行長遠的規劃,他像是這處禁閉之地的民主社會幽靈,始終保持著智性的底線。
島上還有個與拉爾夫截然相反的男孩傑克,他擅長狩獵和交易,很快贏得了許多男孩的忠誠,隨後,他與一群殘暴的追隨者迅速佔據了主導地位,甚至建立了一個部落等級制度。這個制度帶來的是掠奪和殺戮,但你能感受到他們對於「回歸野蠻」的享受,因為「動物性」其實暗藏著泯滅人性的自由。
除了這兩個鮮明對立的人物,還有跟隨著拉爾夫的夥伴「小豬」,他戴著拖沓的眼鏡,舉止有些老派,品性柔和脆弱,小豬某種程度上代表著既定的社會秩序,所以最後傑克對小豬的謀殺便暗示著社會秩序的徹底崩塌。
人性與獸性的邊界
與《動物農場》一樣,《蠅王》也是20世紀非常重要的寓言式小說,這是一個關於人類之野蠻本能的故事,彼得·布魯克極具文學性的改編在一些細節上消除了原作的諷刺屬性,雖然未能再現原作中的許多微妙之處,卻也精準凝練出了戈爾丁對人性的悲觀理解,即時刻潛藏在人類文明社會的返祖衝動。
其實一旦拋棄了社會道德,人們便會以殘忍的動物行為來維持生存,這時大家才會意識到,人不是生而為「人」的,我們會輕易跌落至動物、禽獸……
這群孩子都穿著「文明」的衣服來到島上,隨後再一件件脫掉,當「拋卻文明」成為了新的規則,能將「理智」堅持到最後一刻的人反倒成了瘋子。
文明本質的一部分無疑是對人性的「束縛」,絕對的自由和盛大的文明就像魚和熊掌一樣不可兼得。尤其是在小島這樣一窮二白的實驗場,物資越稀缺,人們便越傾向於掠奪而不是生產和創造,我們的身上將永遠攜帶這種「崩壞」的可能性。所幸文明社會的秩序和規則有效抑制住了人們「惡」的天賦,不然,這樣的故事將發生在任何地方,絕非作者的一時幻想。
「不幹預」的藝術
彼得·布魯克在自己的回憶錄中有淺淺的幾頁談及了這部電影的拍攝,當年他為了準備《蠅王》的劇本,跑到紐約西23大街的切爾西酒店,只為藏身獨處體會這個城市透徹的孤獨,令人意外的是,彼得·布魯克竟然曾想過放棄戲劇選擇電影,藉由熱愛,便也捱過了找投資的兩年光景。
《蠅王》的拍攝是充滿隨機性的,這麼說不確切,應該說是充滿了控制隨機性的野心。常規機位是一定要有的,因為它是一個能招徠真正「電影時刻」的幌子,首先他只是把攝像機放在演員面前,看看他們能做到什麼,此外他還設置了跟拍和抓拍的攝影機,越直覺至上,捕捉到的畫面越在意料之外。
而關於這種「不幹預」的艱難,布魯克說
「 不幹預並不意味著坐回去、不作為或是放任一切。」
其關於電影的洞見與戲劇脫不開淵源,因為在戲劇和電影之間,最大的相似之處便只有時間的流逝,布魯克曾說「影像的鏈條不能斷」,這句說得太好,因為時間之滔滔不絕正是影像脈搏的血液與生命。
這部《蠅王》雖然已經是1963年的老片,卻值得在任何時間點觀看。如果說文明的建構需要用幾千年來形成肌肉記憶,那麼「坍塌」顯然要更容易些,沒有一個人能夠擺脫自身的動物本能,人類的持續攀登只能用信念自我灌醉,並祈禱《蠅王》中的崩壞永遠不要到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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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凝視中學會觀看,在寫作中等待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