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通納的一生用馬斯特思的話來概括再合適不過:
「你是什麼樣的人?一個單純的土地的孩子,像你對自己假裝的那樣?噢,不是。你也在弱者之列——你是個夢想家,一個更瘋狂世界的瘋子,我們中西部本土的堂吉訶德,但沒有自己的桑喬,在藍天下歡跳。你足夠聰明——只是比我們共同的朋友聰明一點。但是你有這個瑕疵,那個頑疾。你覺得這裡有某種東西,有某種東西值得去尋找。其實,在這個世界上,你很快就會明白。你同樣因為失敗而與世隔絕;你不會跟這個世界拼搏。你會任由這個世界吃掉你,再把你吐出來,你還躺在這裡納悶,到底做錯了什麼。因為你總是對這個世界有所期待,而它沒有那個東西,它也不希望如此。棉花裡的象蟲,豆莢裡的蠕蟲,玉米裡的穿孔蟲。你無法面對它們,你又不會與它們搏鬥;因為你太弱了,你又太固執了。你在這個世界沒有安身之地。」
可就是這樣一個單純的土地的孩子,這個看似懦弱、處處逆來順受的夢想家,卻總能夠在人生的重大節點裡做出一些並不尋常的抉擇:轉專業、畢業留校、上門提親、拒絕參軍、不同意沃爾克通過答辯、出軌凱薩琳、拒絕提前退休、堅持出席榮譽教授晚宴……
許是因斯通納為自己抗爭的事件太少了,所以每一樁每一件都顯得尤為珍貴,可又不由覺得,僅這幾件事,便足以串聯他的整個人生。他外表懦弱,然內心堅定,以至於對外界的一切刁難均可視若無睹,聽之任之。
面對伊迪絲,他未為自己做過辯解,任由她哭鬧,前者便向重拳打在棉花上,最後只能自顧自變著法地表演。我總覺得伊迪絲其實是愛著斯通納的,只是她的愛或許受原生家庭影響而顯得有些畸形,她希望可以通過一些異常的行為引起斯通納的注意,她希望可以成為斯通納的全部,可很顯然,家庭生活只是斯通納整個生活的一小部分,伊迪絲因而失去了內心世界的平衡,可是卻又像高傲的公主一樣不願承認。在給斯通納帶來困擾的同時,她也未嘗不是在自討無趣。
「這是以前的想法,可是突然又覺得伊迪絲其實就是另一個格蕾斯,強勢的家庭教育使其喪失了愛與期待的能力,變得麻木不仁、索然無趣、無所適從,她迫切地想逃離原生家庭(所以也總提到自己想去歐洲),因此她的丈夫可以是斯通納,也可以是隨便什麼人,只要他不在聖路易斯……也正因此,面對父親的離世,她沒有過多的痛苦,不過是例行公事般置辦喪事,她燒掉自己的過往,從頭到尾改變自己的風格,希望可以有一個全新的開始。然而這早已無濟於事,她終究還是敗了,她越憤怒於自己的無力,便越嫉妒斯通納。但更殘忍的是,她嫉妒自己的女兒,剝奪了她的一切……」
總體來說,伊迪絲是一個悲劇人物,表面光鮮亮麗,實際陰暗麻木,可恨,卻也可憐、可悲。
說回斯通納,面對勞曼克思,起初他是懷有敬意的。可能早些時候勞曼克思也不見得對斯通納有多大敵意,但總覺得勞曼克思有點喜歡伊迪絲(很有可能腦洞開大了),偏巧勞曼克思腿腳不好,所以雙倍自卑使得他開始嫉妒斯通納。(原諒小木魚對勞曼克思戴有色眼鏡,可是一想到後來做系主任時他的年輕小女秘書對斯通納的態度就覺得很氣憤!)
沃爾克的出現徹底使二者關係陷入僵局。面對一個希望通過答辯的學生,斯通納這個傻石頭只看學術造詣、堅持自己的原則,不惜為自己樹敵(這也是小木魚更敬佩他的地方)。可是他忽視了一點,沃爾克不是尋常人,也是個殘疾人,所以沃和勞之間自然惺惺相惜,沃視勞為偶像,勞視沃為曾經的自己。雖然斯通納本意並非如此,但勞曼克思並不覺得……
得罪上司,成為學校的「傳奇人物」,自然免不了要遭受各種排擠,凱薩琳的再次出現,可說將其拉出泥淖,帶到人生的高光時刻。他第一次領悟到愛情的真諦:「愛情既不是一種優美狀態,也非虛幻。他把愛情視為轉化的人類行為,一種一個瞬間接一個瞬間,一天接一天,被意志、才智和心靈發現、修改的狀態」,體會到了愛情的美好。雖然美好過於短暫,但那種靈魂的慰藉,卻足以支撐一個人走過漫長的黑暗。被戳到痛處,便不再默不作聲。在凱薩琳被逼走後,他開始為自己的權益而戰。
在黑暗中不失夢想,在質疑中堅持己見,不執著於行名,不糾結於死生,冷漠而涼薄,看似從未反抗,實則從未妥協。無處安身?無懈可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