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成宮醴泉銘》 原碑石在陝西麟遊九成宮
《九成宮醴泉銘碑》由魏徵撰文,記載唐太宗在九成宮避暑時發現泉水之事。此碑立於唐貞觀六年(公元632年)。碑高2.7米,厚0.27 米,上寬0.87米,下寬0.93米, 全碑共二十四行,每行四十九字。 今石尚存,但剜鑿過多,已非原貌。傳世最佳拓本是明代李琪舊藏宋拓本,今藏北京故宮博物院。碑身和碑首連成一體,碑首有六龍纏繞。正面隸書「九成宮醴泉銘」六個大字。碑座已經破損。
陝西省麟遊縣在西安西北160公裡處,隋朝在這裡修建了避暑離宮仁壽宮,唐朝改建為九成宮。當時長安城水源睏乏,宮中用水全靠從河道裡「以輪汲水上山」。公元632年,李世民在九成宮四城之陰散步時,發現有一塊地皮比較溼潤,用杖疏導便有水流出。於是掘地成井,命名為「醴泉」,意思是水跟美酒一樣香甜。大家極為高興,認為是祥瑞之兆。於是由魏徵撰寫銘文,歐陽詢執筆寫字,匠工刻於石上。魏徵銘文記述了九成宮建築的宏偉,唐太宗功業的偉大,醴泉發現的經過,以及它象徵祥瑞的意義。特別的是, 銘文後半部,它是魏徵發揮的治國安邦的政治主張,至今猶有借鑑價值。「黃屋非貴,天下為憂」,「居高思墜,持滿戒溢」的名句就出於此碑。
《九成宮醴泉銘》充分體現了歐陽詢的書法結構嚴謹、圓潤中見秀勁的特點,此碑書法,高華莊重,法度森嚴,筆畫似方似圓,結構布置精嚴,上承下覆,左揖右讓,局部險勁而整體端莊,無一處紊亂,無一筆松塌。用筆方整,緊湊,平穩而險絕。明陳繼儒曾評論說:「此帖如深山至人,瘦硬清寒,而神氣充腴,能令王者屈膝,非他刻可方駕也。」明趙涵《石墨鐫華》稱此碑為「正書第一」。《九成宮醴泉銘》用筆慎重、嚴謹,沒有過分的表現,被視為「楷書法的極則」,也就是說是楷書研究的出發點、終點站,是歷代學書者的楷模。
《九成宮醴泉銘》是歐陽詢七十五歲的作品,最能代表他的書法水平,《宣和書譜》譽之為「翰墨之冠」,趙孟說:「清和秀健,古今一人。」
《唐九成宮醴泉銘》,作者魏徵,字玄成,魏州曲城(今河北省巨鹿縣)人,青年時曾為道士,後參加隋末李密領導的農民起義軍,起義失敗後,投奔唐高祖李淵。唐太宗李世民繼位後,魏徵成為重要輔臣,以直諫知名,官至左光祿大夫,封鄭國公,拜太子大師,卒溢文貞。他是唐代著名的政治家和史學家。
《醴泉銘》的書寫者歐陽詢,字信本,潭州臨湘(今湖南省長沙市)人。仕隋為太常博士,唐太宗時官太子率更令、弘文館學士,封渤海男。他是著名的書法家,尤工於楷書,《宣和書譜》稱:「詢工書為翰墨之冠」,所書《醴泉銘》為其代表作之一。後人亦稱他為歐陽率更。
「九成宮」遺址,在今陝西麟遊縣城西2.5公裡,原為隋之「仁壽宮」,唐貞觀五年(631)加以擴建,更名「九成宮」,並置禁苑、武庫及宮寺。「九成」之意:「成」訓「重」,「九」訓「多」,「九成」形容多層,高峻。「銘」,文體之一,多用韻語,如作山川、宮室、器物之銘前面多用散文敘述,然後是韻語銘文。《九成宮醴泉銘》撰作和書寫於唐貞觀六年(632)夏曆四月,全文敘述了「九成宮」的來歷和其建築的雄偉壯觀,歌頌了唐太宗的武功文治和節儉精神,介紹了宮城內發現醴泉的經過,並刊引典籍說明醴泉的出現是由於「天子令德」所致,最後提出「居高思墜,持滿戒盈」的諫諍之言。宋曾鞏在《九成宮醴泉銘·跋》中稱:「九成宮乃隋之仁壽宮也,魏為此銘,亦欲太宗以隋為戒,可以見魏之志也」
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碑》分頁欣賞
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碑》釋文
【正文】九成宮醴泉銘,秘書監、檢校侍中、鉅鹿郡公臣魏徵奉敕撰。 (釋文)「九成宮」,唐宮名,在陝西省麟遊縣西,原為仁壽宮,唐太宗貞觀五年重修,為避暑之所,以山有九重,更名為九成,甘美之甜水謂之醴泉。銘者,自銘也,自銘以稱揚其先祖之美,而明著後世者也。秘書監、檢校侍中、鉅鹿郡公、臣子魏徵奉皇帝詔書撰文。
【正文】維貞觀六年孟夏之月,皇帝避暑乎九成之宮,此則隋之仁壽宮也。冠山抗殿,絕壑為池,跨水架楹,分巖竦闕。高閣周建,長廊四起。棟宇膠葛,臺榭參差。仰視則迢遞百尋,下臨則崢嶸千仞。珠壁交映,金碧相暉,照灼雲霞,蔽虧日月。觀其移山過澗,窮泰極奢,以人從欲,良足深尤。至於炎景流金,無鬱蒸之氣;微風徐動,有悽清之涼。信安體之佳所,誠養神之勝地,漢之甘泉不能尚也。 (釋文)貞觀六年夏曆四月,皇帝到九成宮避暑。這九成宮就是原來隋朝的仁壽宮。它高聳的覆壓山巒,淳蓄的池水截斷山谷。楹柱跨水相連,庭闕分巖相向。高閣長廊排成圍,棟宇臺榭輪奐錯落。仰視它仿佛高若千丈,向下看則幽巖大谷深險萬尺。那些鑲飾的珍珠美玉使它金碧輝煌,其光芒衝射雲霞使日月失色。炫耀這種移山過澗之力,驕橫奢侈之極,累及民眾而放縱私慾,想來真是深深的罪過。到了酷暑炎陽時,幾無逼人窒息的熱氣;微風緩緩拂來,覺有清涼之爽。這的確是怡養身心的勝美之處。即使是漢武帝時的甘泉宮也不能超出其右。
【正文】皇帝爰在弱冠,經營四方。逮乎立年,撫臨億兆。始以武功壹海內,終以文德懷遠人。東越青丘,南逾丹徼 ,皆獻琛奉贄,重譯來王。西暨輪臺,北拒玄闕,並地列州縣,人充編戶,氣淑年和,邇安遠肅,群生鹹遂,靈貺畢臻。雖藉二儀之功,終資一人之慮,遺身利物,櫛風沐雨,百姓為心,憂勞成疾。同堯肌之如臘,甚禹足之胼胝。針石屢加,腠理猶滯。爰居京室,每弊炎暑,群下請建離宮,庶可怡神養性。聖上愛一夫之力,惜十家之產,深閉固拒,未肯俯從。以為隋氏舊宮,營於曩代,棄之則可惜,毀之則重勞,事貴因循,何必改作。於是斫雕為樸,損之又損,去其泰甚,茸其頹壞,雜丹墀以砂礫,間粉壁以塗泥,玉砌接於土階,茅茨續於瓊室。仰觀壯麗,可作鑑於既往;俯察卑儉,足垂訓於後昆。此所謂「至人無為,大聖不作」,彼竭其力,我享其功者也。 (釋文):我主在二十歲時,就徵討四方,到而立之年就作為君王安撫民眾了,起初是以武力之功平定統一了四海,而最終用禮樂教化安撫各邦。東到青丘之國,南抵丹徼之地,都有珍奇寶物等貢品獻上,且有譯官陪同前來朝拜;西及輪臺,北至玄闕,合併之後又列置州縣,並將眾多百姓編定戶籍。時吉年順,四方太平,人們都安定歸依,神靈也賜福而至。雖說有賴於天地的功德,但最終還是靠皇帝一個人的謀劃而成。他捨身利國,且不避風雨,奔波勞苦,一心為民,憂勞成疾,以致身衰體弱,瘦如唐堯,手足之繭厚似夏禹,儘管常以針灸治療調理,但仍舊氣血不舒。遷居京城宮中以來,出於常常苦於暑熱之由,群臣建議為他建造離宮,希望能使他怡養心神。但聖上愛惜百姓和國家的財力,執意拒絕不從,認為這仁壽舊宮雖建於昔日,棄之不用太可惜,毀而重建又太勞民,此事還是沿用既成為好,無需重改再造。於是去除雕飾變為質樸,刪減再刪減,將那過分奢侈的都去掉。接著再修葺那些坍塌之處,摻和沙土填補破損的玉潔冰清臺階,用泥土彌補牆壁的缺損處,漢白玉砌成的石階與土階相接,宮室屋頂的缺漏處用茅草來續補。仰視宮殿的壯闊富麗,可將以往(奢侈誤國)作為歷史的借鑑;俯看如今的樸實儉約,又足以為子孫後代留下訓誡。正所為至人不求有所為(順應自然),至聖也不求有所作(不勞民興作),前人已盡力做成的,今人只須繼用其成。
【正文】然昔之池沼,鹹引谷澗,宮城之內,本乏水源,求而無之,在乎一物,既非人力所致,聖心懷之不忘。粵以四月甲申朔,旬有六日已亥,上及中宮歷覽臺觀,閒步西城之陰,躊躇高閣之下。俯察厥土,微覺有潤,因而以杖導之,有泉隨而湧出。乃承以石檻,引為一渠,其清若鏡,味甘如醴。南注丹霄之右,東流度於雙闕,貫穿青瑣,縈帶紫房。激揚清波,滌蕩瑕穢。可以導養正性,可以澄瑩心神。鑑映群形,潤生萬物,同湛恩之不竭將玄澤之常流。匪唯乾象之精,蓋亦坤靈之寶。謹案:《禮緯》云:「王者刑殺當罪,賞錫當功,得禮之宜,則醴泉出於闕庭」。《鶡冠子》曰:「聖人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寧,中及萬靈,則醴泉出」。《瑞應圖》曰:王者純和,飲食不貢獻,則醴泉出,飲之令人壽。《東觀漢記》曰:「光武中元元年,醴泉出京師,飲之者,痼疾皆愈」。然則神物之來,實扶明聖,既可蠲茲沉痼,又將延彼遐齡。是以百闢卿士相趨動色。我後固懷撝挹,推而弗有。雖休勿休,不徒聞於往昔;以祥為懼,實取驗於當今。斯乃上帝玄符,天子令德,豈臣之未學所能丕顯?但職在記言,屬茲書事,不可使國之盛美,有遺典策。敢陳實錄,爰勒斯銘。其詞曰: (釋文):然而原來的池塘水沼,都引自山澗,宮中本來沒有水源,盡力求取也得不到的就是這水,這已不是人力所能解決的事,故而皇帝常惦記在心。四月初一(甲申日)至四月十六日(已亥日),聖上到皇后的住處遊覽亭臺樓閣,閒步走至西城北面時,在一座高閣下面駐足不前。他俯身觀察石土,微略感到溼潤,於是便用手杖去疏鑿隨即竟有一股泉水湧出。於是便製成石檻將泉眼護住,然後又將泉水導入水渠。這泉水清澈如鏡,味如甜酒。泉水向南流入丹霄樓右側,向東又流經宮殿前的闕門,如練帶縈繞,貫穿著整個九成宮,它激起清爽的波浪,衝走往日的汙穢。(這泉水)可以使性情通達平正,可以使心神澄明純淨,可以照映萬物之形,並滋潤其生長,如同聖上的深恩德澤源遠流長。它不僅是上天的精華,也是大地的靈物。據《禮緯》書中說:「如果君王用刑治罪能恰如其分,封功行賞也不偏不倚,得與周禮相符合,那麼,醴泉便會出現」。《鶡冠子》上說:「聖人的恩德,如能上達天宇,下臨大地,中及萬物生靈,那麼,醴泉便會出現」。《瑞應圖》上說:「君王仁善謙和,飲食儉樸(不食進貢之物),就會有醴泉出現,飲用者可以長壽」。《東觀漢記》中載:「光武帝中元元年,京城出現(首都洛陽)出現醴泉,飲用者連積久難治的病都痊癒了」。那麼,醴泉這一種神賜之物的出現,實際是為了扶助聖主明君,它既可免君王的陳年舊疾,又能使長壽。所以,王侯公卿們都喜形於色,奔走相告。但我主深懷謙退之心,推說自己並無如此聖德。雖有善政而不恃傲;遇有祥兆而心存謹慎。這是記取了隋朝奢侈誤國的經驗教訓。這一切當是上帝的玄奧旨意,天子的善美之德,哪是我的淺陋之學所能表述清楚的,但因我的職責在於記言書事,不能使國家的盛美之事遺漏於典集之外,才冒昧陳詞據實著錄,因而撰寫了這篇銘文,並鐫刻上石。
【正文】其詞曰:惟皇撫運,奄壹寰宇,千載膺期,萬物斯睹,功高大舜,勤深伯禹,絕後承前,登三邁五。握機蹈距,乃聖乃神,武克禍亂,文懷遠人。書契未紀,開闢不臣。冠冕並襲,琛贄鹹陳。大道無名,上德不德,玄功潛運,幾深莫測。鑿井而飲,耕田而食,靡謝天功,安知帝力。上天之載,無臭無聲。萬類資始,品物流形。隨感變質,應德效靈。介焉如響,赫赫明明。雜沓景福,葳蕤繁祉。雲氏龍官,龜圖鳳紀。日含五色,烏呈三趾。頌不輟工,筆無停史。上善降祥,上智斯悅。流謙潤下,潺湲皎潔。萍旨醴甘,冰凝鏡澈。用之日新,挹之無竭。道隨時泰,慶與泉流。我後夕惕,雖休弗休。居崇茅宇。樂不般遊。黃屋非貴,天下為憂。人玩其華,我取其實。還淳反本,代文以質。居高思墜,持滿戒溢。念茲在茲,永保貞吉。兼太子率更令、渤海男臣歐陽詢奉敕書。 (釋文):頌詞說:當今皇帝據有運數,一統天下,受命於天,這是千年的定數,世間萬物都目睹這一現實。他功績高於大舜,他勤勉盡過大禹。可謂承其前導,絕其後繼,甚至超過了三皇五帝。他善於把握時機,並遵循客觀規律,堪稱既聖明又神武。以武力克平戰亂,以禮儀詩書招服四方。史書從未記載過像這樣能開疆拓土徵服四方的皇帝。所以他能稱皇並獲得讚譽和擁戴,四方獻給他的珍寶多而且多。大道是難以命名的,最高的德操並不表現在形式上,它的深玄之功和潛在的運行規律可謂高深莫測。我們鑿井得水,耕田得食,不懂得感謝上天之功德,又怎知帝王的作用。上天所運行承載之道,悄無聲息,但萬類藉此生成,眾生流布成形,都隨感應而發生質變。順應上德,方見靈驗,道於我雖有間隔,但似聞聲響,似見光明。洪福紛來,如繁盛的草木。皇帝及百官,皆穿戴著繡有雲、龍、龜、鳳圖案的冠袍以示吉祥。而豔陽也蘊五彩之光,金烏更呈三足之瑞,頌辭不斷詠來,史官不停地記錄。完美至善的醴泉帶著祥瑞降臨人間,明主賢臣皆大歡喜。醴泉依水性而流布大地,滋潤著萬物,它潺湲清澈,如萍實般甘甜,每天飲用都覺新鮮,且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昌明的時代與大道相伴隨,奔流的泉盈滿福慶。我主戒懼不怠,雖有善行而不自恃。居住崇尚簡陋,享樂則不喜逸欲放縱。身居帝王之貴卻不以為貴,而總以天下百姓之憂為憂。他人喜歡浮華與外飾,而我獨取那樸實,這意在回歸淳樸,用質樸取代文飾。身體在高處,應想到墜落的危險,端著盛滿水的容器須提防溢出。於此念念不忘,方能永保中正祥和。 兼太子率更令、渤海男,臣歐陽詢奉皇帝詔書書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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