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過許多名氣很大的歷史古城,名氣雖然很大,但歷史的印記已經蕩然無存。唯獨西安,歷史上的每一次興衰都毫無保留地以各種形式保留下來,經歷千年連綿不斷,桀驁不馴地在關中平原上孤傲地站立著,不管風吹雨打,世事更迭。
在西安住久了,常聽西安人說這樣一句話:「來中國不到陝西就白到中國,來陝西不到西安就白到陝西。」可見這座歷史古城,在西安人的心目中的影響有多麼深遠,她深入每一個西安人的骨髓裡,滲透進血液裡。西安人和這座歷史古城的興衰已經融合,銘刻在每一個西安人的心裡,是怎麼也分不開的。
對於住在西安這座城市的人來說,足踏皇城厚土,頭頂中華祖先榮耀光環的太陽,行走在周秦漢唐的土地之上。
在西安,你會走在秦始皇曾走過的道路,一瞥眼就看見秦王李世民曾經瞭望過的城市垛口,大老遠就能聞到媚娘武則天的脂粉味道,桀驁瀟灑的李白、憂國憂民的杜甫、渴望成功的白居易都在這裡留下足跡。
西安的輝煌歷史,是扣在每一個西安人頭頂上摘也摘不掉的一頂巨大的、無形的帽子,熟悉了解西安的過去和現在,是每一個西安人躲不掉的基本功課。
西安這座城市,古時候稱之為「長安」,地處關中平原中部,背靠滾滾流淌,涇渭分明的兩條河流,足蹬橫亙於中國中部東西走向的大秦嶺,右牽鹹陽古塬,左摟渭北平原。
這是一座歷史文化氣息濃鬱的千年古都,迄今為止已經歷了3100年的歷史變遷。因此,西安也是一座浸潤歷史,在中華文化浸泡逐漸長大的古老城市。自古以來,西安一直是中國與世界各國進行經濟、文化交流的中心。今天,這裡依舊留下許多至今保存完好的名勝古蹟。從西進潼關到大散關的寶雞駐足,世事更迭的歷史在關中平原以西安為中心,留下難以抹去的歷史遺蹟。在西安,只要你沉下心來,隨時都能走進中國輝煌的歷史,呼吸周秦漢唐的厚重的歷史文化氣息。
西安是一座什麼樣的城市?
我年幼的時候來西安,跟在父親身後,用手緊緊拽住他的衣襟,從三橋下車經玉祥門進城到朝陽門走親戚,西安在我的心裡,她是一座時尚的國際化都市。
30歲從部隊轉業,從火車站出來一路向南,進城牆過解放路,經鐘鼓樓出南門到大雁塔廣場。那些被城牆包裹的城內人的莊重和南郊人的知性,讓我這個外地人自慚形穢。
站在南郊的單位門口,我眼中的西安時空交錯,古代和現代糅合在一起,歷史的厚重和當代的時尚走馬燈似的來回變換。
當年齡剛過50歲的時候,回頭再看西安這座城市,發現她在我的眼裡,是一個穿著中山裝戴著禮帽,骨子裡傳統,外在現代的一座城市。
我每次出差從外地回來,從火車站步行回家,出了火車站回頭看身後的建築,現代化的建築戴了一個仿古的帽子。走進順城巷青磚鋪地的城牆下,看著斑駁陸離的城牆恍惚走進歷史,出了城牆仿佛脫掉束縛,跳躍在眼睛裡的城市建築無不彰顯時代最前沿的氣息,站在大雁塔廣場、站在大唐不夜城燈光海洋裡,我眼前的西安炫目光鮮。
在我眼裡,最能代表歷史古都西安的,莫過於完整的西安古城牆了。其實,這座保留完整的城牆完成於明代,新修完成於八十年代。真正體現漢唐恢宏的西安建築,基本在中國傳統文化的帝王清算中灰飛煙滅,而唐城牆遺址依然旁落在燈火輝煌的大唐不夜城南500米。
站在完整的西安牆腳下,抬頭仰望城牆,心裡有一種複雜的情緒經常縈繞在我的心頭。
仰望城牆,城門洞裡燈火通明,盛裝的仕女站立兩旁,城牆垛口處頭戴盔甲身著長袍的侍衛手持長槍站在在寬闊的城牆上,木輪疙瘩車在城門洞裡掛著鈴鐺一路吱吱扭扭吆嗬著前行。
幾千年前仰望城牆就是對皇權的一種仰望。布衣布褲推車、荷犁、吆牛,繞城而過的黎民百姓,讓城牆將皇城和黎民無形地隔開。城牆內是皇權的象徵,城牆外是勤勞樸實本份耕作的帝國的臣民。
現在我站在完整的西安城牆之下,耳畔還能悠悠地聽到皇權的洪鐘大典。城牆已經是一位見證歷史的耄耋老人,時事如煙,歲月無情。皇權已經成為歷史,一切都成為過去。站在古城牆上腳踩皇貴們踩過的寬闊城牆,沉重的心情中有了一絲安慰,抬眼望去高於城牆的摩天大樓鱗次櫛比,回過頭來看著城牆內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又平添了莫名的憂愁。
仰望城牆,我已經聽到城牆外賽過皇鍾大典的吶喊和飛速前進的車輪聲,再也不是歷史上的歌舞昇平,老牛木犁疙瘩繩時期的四平八穩,而是川流不息的鐵甲洪流。
西安城滿目青灰色,秦磚漢瓦,敦實厚重,青磚鋪地,城牆高聳,高樓林立,頂上卻青瓦琉璃,雕梁畫棟。
長安城裡名人多,傳說多。在大雁塔南廣場一眼望去,道路寬闊筆直,刀切豆腐,四方四正。方格裡行走,不緊不慢,悠哉悠哉。
西安中年男人們一到飯點,一個人斜著身子縮著脖子急急地往泡饃館走,急急忙忙尋靠窗的位置坐下,眼睛眯起一條縫,捏起饃細細地掰。
西安城的秦腔經久不衰,在西安城最有名的要數秦腔名角。那些數不清的秦腔自樂班,一到晚上開始拉開架勢,在城市的街頭、護城河邊,青筋暴起,搖頭晃腦自得其樂。
城牆根,公園裡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秦腔,到處都是支起攤子,叮叮咣咣吼起來的秦腔愛好者。他們仿佛不敲爛鈸、敲破鑼誓不罷休。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很賣力的班主,在這個大冬天很二地脫掉捂得嚴實的上衣露出花白的頭髮,伸手朝空中一劈,「來了——哇——」,仰脖一聲長吼,震得我房間的窗子譁譁作響。
這一聲吼有點厲害啊,喊出滿樓的腦袋,貼在窗子上面帶著笑,也不嗔怪。滿城一派欣然煙火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