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的壽山石作為一種珍貴石材,它的身價,在明清兩代逐步提高。
壽山石美,但,是什麼歷史機緣讓福建人熟悉了它?壽山石北朝就有,何以到宋時才有記載?為什麼宋朝以後,壽山石一度會斷絕使用?田黃價高,可為什麼卻到了明朝才有文人能有機會將之記錄在案?明末清初,又是什麼樣的歷史環境裡讓壽山石受到全國認知,以至於成為一種奢侈品?
雙兔祈子鈕
清 田黃石質
上海博物館館藏
我們對於壽山石的許多故事耳熟能詳,卻從來沒有深究過原因。這一切的答案,都要從福建的歷史為起點去尋找。
高兆在《觀石錄》裡提到壽山石是「宋時故有坑,官取造器,居民苦之,輦致巨石塞其坑,乃罷貢。」也就是說,宋朝已經有過系統利用壽山石的歷史。然而,1954年,考古學家發現壽山石料在福建的這類應用,最早可以回溯到南北朝。
壽山石豬
南朝(公元420~589年)
福建省博物館館藏
那麼終唐一代,何以壽山石的工藝和流通情況卻沒有長足發展,到了宋朝,卻能夠「官取造器」呢?原因其實來自於戰亂。閩地多山,這些陡峭延綿的山脈,在唐朝時期把福建「隔離」出了繁華的「商圈」。那時的壽山石,除了僧侶會將之饋贈檀越,並沒有形成產業的趨勢。
然而,當中原戰亂,中原人民躲避戰亂的屏障。北宋末年,戰火使將大量的勞動力和貴族文化、中原文明一起帶入了當時還相對落後的福建。
在中原王朝與遊牧政權糾纏不清的時候,閩地在東南地區開始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宋史》地理志記載,隨著勞動力湧入,為了拓展耕地,新移民們開始了鑿石築堤的運動。
我們不難想像,本來是偶然獲得的壽山石資源,此時也隨著人們對山石的大面積開採,漸漸露出了它斑斕的姿容。
山巒迭起,耕地稀少的八閩大地
壽山石的利用,很可能正是在這個時期開始興盛。這也能夠解釋為什麼在時隔數百年後,才「有坑」和「造器」。因為此前,福建人遠不到需要「田盡而山,地盡而山」的地步。更談不上熟悉哪些埋藏山中的壽山石了。
然而,即便經歷了十多年的開墾,福建的耕地面積依舊不足當時全國的3%。在這樣的環境下,埋藏有「田黃」的地方可能尚未成為田地,自然不可能能被人們所認知。
不過,造了田的福建人還是引進了有名的「佔城稻」,並藉此繁榮了本省的農業。閩人富起來了,舊貴族和頗有資產的文人們在這裡紮根,壽山石被當做美石的一種,也被列入了雕刻材料的大軍中。而其「柔而易攻」的屬性,可能也是官府對它重視的原因之一。
林壽煁作旗降石《稻香千裡》插屏
但很快,蒙古的興起徹底覆滅了大宋。宋朝的石農也許會慶幸:幸虧遊牧民族對儒家文化衍生出的石雕文化毫無興趣。否則以蒙古政權的酷烈,即便「居民苦之,輦致巨石塞其坑」也絕沒有「乃罷貢」的可能性。
百餘年後,明朝建立,中原文化終於又恢復了一點元氣。到了明末,福建人的耕地越加不足,不少人選擇了從商。這些商人中有很大部分是棄儒從商,或者乾脆就是官商。從這時起,閩商的腳步踏遍全國,為壽山石後來的風靡,埋下了伏筆。
同一時期,中原興起了文人篆刻之風。這裡我們需要惡補一個常識:福建在明朝就盛產好紙。梁家克在《三山志》裡就描述過福建人造紙工藝的精湛。紙多,自然書多,文化人們就更多,至於用印的機會,更是直線上升。
十六金符齋
清 壽山石質
上海博物館館藏
這就是為什麼在明代著名思想家李贄的故居,人們會發現早在明朝中後期,壽山石已被制印使用。也是在這個時代,福建學者曹學佺第一次發現了田黃石——因為彼時閩人的開墾耕地的力度更大了。日後引發狂潮的田黃石,終於有機會露出真容。
位於泉州的李贄故居
在明清兩朝交替的混亂時期,壽山石的流通卻沒有停滯,而是隨著閩商在全國普及。最直觀的證據就是查慎行對耿精忠的嘲諷詩《壽山石歌》,詩中說耿精忠「日役萬指傭千工,掘田田已盡,鑿山山為空。」這是在罵耿精忠以田黃石、壽山石向官員行賄,不惜把山與田全部挖空。
能夠以這種方式「行賄」,最大的可能來源於福建商人已讓壽山石成為一種「貴族時尚」。因為那時閩商行商的方式,就是向全國各地推銷自己家鄉的特產。而壽山石這樣特有的文化商品,想必也只有有學識,而又有商業頭腦的福建人才能首先發現。
閩商的足跡延伸到了北方
在商人的推動下,貴族與文化人也注意到了壽山石的魅力。短短百餘年間,壽山石能從「農用品」一躍成為「奢侈品」,並不是單純因為它「美」「柔」「易攻」,而是因為當時福建人商業網絡空前強大的時期。
今天,我們回憶楊玉璇、林清卿這些藝術家的作品時,往往關注他們令人驚嘆的藝術水平。但是,我們需要知道,在當年,如果沒有高度發達的福建商業,沒有那些擁有雄厚商業資本的福建商人狂熱地購買他們的作品,壽山石與壽山石藝術,難以流傳至今。
壽山石,不但是文化的痕跡,更是福建人自宋至元,努力拼搏求生,融合文化的影子,是福建歷史的一部「紀錄片」。如今,壽山石所掀起的新高潮,也能說明,福建人仍在發展奮進,從未停息。
版權說明:文章源於籤約作家或網絡,網絡素材無從查證作者,原創作者可聯繫我們予以公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