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石如,號完白山人,安徽懷寧人,為我國清代書家巨擘、碑學開拓者和奠基人、印壇鄧派(亦屬皖派)篆刻首創者和細朱文發展轉折的領軍人物,在中國書法、篆刻史上均佔有重要歷史地位。其真、草、隸、篆以及篆刻,一花五葉,皆自馨香,受到高度評價。清戶部尚書曹文埴評價為「四體書皆為國朝第一。」清包世臣在《藝舟雙楫》中把他的書法列為「神品第一」。清趙之謙說:「國朝人書以山人為第一,山人以隸書為第一;山人篆書筆筆從隸書出,其自謂不及少溫當在此,然此正自越少溫,善易者不言易,作詩必是詩,定知非詩人,皆一理。」當代書家沙孟海《近三百年的書學》說:「清代書人,公推為卓然大家的,不是東閣學士劉墉,也不是內閣學士翁方綱,偏偏是那位藤杖芒鞋的鄧石如。」更重要的是由他首出倡導,開創了一條向傳統學習的碑學道路,把我國書法藝術推向一個新階段。其影響至深,迄今不衰,並遠及朝鮮、日本,成為海內外學習的圭臬。
鄧石如出生於寒門,祖、父均酷愛書畫,皆以布衣終老窮廬,一生平民,社會地位低下。受父輩習染,鄧石如自幼也喜好書法、篆刻。9歲時隨父在私塾讀過一年書,10歲便因家貧輟學,採樵販餅。據《清稗類鈔》記載:山人「少以貧故,不能從學,逐村童,採樵販餅餌,負以胃,日以其贏給遭粥。」十七歲開始走出家門,負笈遠遊,不辭辛勞,臨池不輟,吸取眾長,終成一代大師。鄧石如人生悽苦。其十九歲時祖父去世,二十一歲時原配妻子早逝,四十五歲時父亡,五十三歲時胞弟離世,五十九歲時幼子夭殤,六十歲時續娶過世。有生之年經歷了幾乎所有親人離世的悲痛。身為長子,他只能將悲哀轉入藝術來延續血脈。由此可以理解他對遊歷的執著、對苦難的隱忍,以及在藝術上不受俗囿、不為時惑的信念。
鄧石如在書法藝術的追求上沒有完全沿襲古人的道路,而是守正創新,敢於變革。其隸書純從漢碑中走來,卻遺貌取神,得磅礴飛動之趣。蓋因長期浸淫漢碑的實踐而獲益甚多,其喜以用篆籀之筆略摻行草之意寫隸。又佐以魏碑的氣力,中鋒運筆,逆入平出,風格自然獨樹一幟:結體緊密,體方勢圓。貌豐骨勁,雄轉蘊含隸意,結體不以橫輕豎重、左低右高之法,妍媚時尚而求平穩方正、斬釘截鐵的筆法,整肅秀逸與歐禇暗合、古茂渾樸的風格與當時雍容華貴的館閣體判然異途,讓人眼前一亮,表現出勇於探索的創新精神,影響深遠。
鄧石如的篆書成就非常突出。清包世臣對鄧石如所做出巨大貢獻的篆書盛讚曰:「完白山人篆法以二李(李斯、李陽冰)為宗,而縱橫闔闢之妙,則得之史籀,稍參隸意。殺鋒以取勁折,故字體微方,與秦漢瓦當額文為尤近。」鄧石如於小篆能衝破藩籬,排除積習,一新「二李」的面目。他曾自述學篆過程:「餘初以少溫為歸,久而審其利病,於是以國山石刻,天發神讖文,三公山碑作其氣,開母石闕致其補,之罘二十八字端其神,石鼓文以暢其致,彝器款識以盡其變,漢人碑額以博其體。舉秦漢之際零碑斷褐,靡不悉究,閉戶整年不敢是也。」從中可以看出,他學篆高於其他人之處,正在於學「二李」,卻不以其為滿足,且以批判的態度「審其利病」,然後另闢蹊徑,與古人爭衡,對篆學一藝作出了重大的貢獻。
鄧石如除了在書法上取得了驕人的成績外,還於篆刻方面也開宗立派,形成了頗具特色的皖派。由於他書法上的深厚造詣,尤其吸收了漢碑中的《祀三公山碑》《禪國山碑》中精妙的篆體結構,從而能夠破繭化蝶,在篆刻中完全不受傳統漢印文字法式的約束,而是勇於創新,將在書法上的苦心鑽研所悟出的「求規之所以為圓,與方之所以為矩者」的妙理,以及對篆書的書寫功力巧妙地運用到奏刀的實踐上,大膽地參用蠶蛹小篆和碑額等秦漢體勢筆意入印,使書法筆意與篆刻刀技得到了有機的結合互滲。在凝練蒼樸的鑄鑿之刀中融入柔毫長鋒的韻味,書法與篆刻相輔相成,開創了篆刻史上具有寫意傾向的藝術新手法。無論是在篆刻實踐還是理論主張上,都能廣採博取,不薄今人厚古人。他借鑑了揚州畫家羅聘「剛健婀娜」的畫梅理論,將粗獷勁健的陽剛與纖弱婀娜的陰柔相融為相輔相成的一體,使篆刻作品達到了完美的藝術境界。他又在篆刻中提出「疏可走馬,密不漏風」和「計白當黑,奇趣百出」的理論,並首創在篆刻作品中表現岀疏密開合、輕重呼應的藝術風格,著力於穩健工致轉向自然抒情,樹立了清代印壇新的章法審美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