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中華祖神」:遠古文明的實證

2021-02-08 光明日報

2012年5月在內蒙古赤峰市敖漢旗興隆溝遺址出土的陶人「中華祖神」,是目前所知的形體最大、形象最逼真、表情最豐富的紅山文化整身陶塑人像。它一路從遠古走來昭告世人:中華文明在五千年前已經成型。陶人所具有的社會功能,標誌著當時的社會管理規範而有效;陶人所體現出來的製作水平,又折射了當時生產力的發展水準。


歷史的真相總會顯現,就像潮水褪去礁石一定會裸露。


這一天——2012年5月23日,中華民族共有的先祖,註定要穿越幽深的時空隧道,來和現實擁抱了。



赤峰紅山


它是一尊陶人。五千多年的雲捲雲舒、花開花謝;五千多年的世事變遷、風雲際會,它一直潛身在厚厚的歷史塵埃之中,注視著中華文明怎樣從遠古走來,一路篳路藍縷、櫛風沐雨;一路臥薪嘗膽、披荊斬棘。就在它充滿期盼地想顯身於世時,它所隱身的那片土地,承包人為了多打些糧食,深耕細作的犁頭將它化解成了碎片。


距離這尊陶人生成的日子已經過去了近兩百萬個日日夜夜。時光像西西弗斯推動的那塊滾石,周而復始、亙古不變。那一天,春天尚未走遠,夏的腳步還有些蹣跚,但畢竟綠色已經萌發,叫不上名的野花開始在草叢中綻放。藍天白雲下,牛羊發出一陣陣鳴叫,在催促著夏天的腳步。從遠古駛來的歷史車輪,卻已碾壓過了石器時代、青銅時代、鐵器時代、蒸汽時代、電氣時代而進入到資訊時代。結繩記事被電腦取代;石斧、青銅劍被航天母艦替換。或許,這尊陶人太企盼目睹人世間滄海桑田的巨變了,於是不惜以身碎為代價。它知道即便化作碎片,也要比永遠不見天日幸運。歲月,可以淹沒太多的往事。


敖漢旗博物館的考古人員王澤,就在那天——5月23日一次例行的考古勘察中,發現了一塊陶片。他彎腰拾起,內心即被深深觸碰,像一隻翱翔在天空的鳥突然被一處迷人的風景所吸引。按說,對於整天和文物打交道的考古人,一塊在地表拾到的陶片,猶如一束麥穗之於農民,一個零件之於工匠,本來已經不會在心裡掀起太大的波瀾。但是,他端詳著手裡這塊陶片,心裡卻有一種衝動,他斷定這不是普通陶罐上的殘片。當他在周邊的泥土裡又找到兩片帶有嘴和鼻子的陶片時,血脈賁張,心跳驟然加快。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奇特的感覺,仿佛自己摩挲的不是幾塊陶片,而是歷史神秘的紋理、祖先滄桑的肌膚,他預感到將有震驚中外考古界的奇蹟發生。


回到博物館,王澤小心翼翼地將幾塊殘片拼對,陶片呈現出來的神情簡直讓他靈魂出竅。它的眼睛似乎仍在轉動,它的聲音呼之欲出,它好像有靈魂附體,目光如劍出鞘,穿越了堆積如山的日子,流露的分明是不甘、孤傲和一縷難以言說的詭異。王澤趕忙請來館長、著名考古學家田彥國。老田同樣驚詫不已,他以豐富的職業閱歷當即做出判斷,這應該是一尊典型的陶塑神像,很可能是紅山文化考古學的重大發現。陶片的斷裂處印痕新鮮,證明是不久前才破碎的,於是又叫上一個同伴,三個人立即驅車130公裡,回到發現陶片的興隆溝村。這之後歷經兩個月,費盡周折又找出了一百多塊陶片,並從中篩選出了60多塊估計與陶人有關的殘片進行拼接、粘對。


「中華祖神」陶人


儘管發現第一塊陶片時,考古學家的靈魂就為之震撼,但是面對一尊用65塊殘片粘接、拼對而成的陶人,他們更是目瞪口呆!這哪裡是一尊陶人,分明就是一位從遠古走來的王者或者巫者——神秘高貴,氣宇軒昂。


德國美學家萊辛在評論古希臘雕塑「拉奧孔」時,曾詳細闡述過時間藝術與空間藝術的關係,認為造型藝術應當挑選整個「動作」裡最耐人尋味和想像的「片刻」。製作這尊陶人的工匠早於萊辛五千多年,兩人更是分屬於完全不同的文化斷代,但是他選擇的「片刻」的確耐人尋味:陶人雙手交叉,盤腿而坐。神態肅穆、安詳,略帶一些詭異。它的上身略微前傾,目光專注,嘴巴圓張,顯然是在發號施令或者傳道作法。與它對視,你似乎可以感覺到遠古的氣場撲面而來,像是氤氳在時間之河上的水氣、瀰漫於歷史隧道中的霧靄,詭異、神奇,還略帶一股欲說還休的張揚。


分布於內蒙古西遼河流域的紅山文化與中原仰韶文化同期,年代約為公元前4000年至前3000年。這尊陶人是目前所知第一尊、也是最大一尊能夠完整復原的紅山文化整身陶人,在中國同時期的史前考古材料中極為罕見。專家論證,它距今在5300年前,所代表的正是活生生的先祖形象,很有可能與祖先崇拜有關,或者就是五千多年前中華民族的共有祖先。


因此,這尊陶人被學界尊為「中華祖神」。



此刻,我們正肅立在敖漢旗博物館敬放「中華祖神」的展櫃前。


見到「中華祖神」的那一瞬,我也被震撼到了,仿佛被來自遠古的石鏃飛鏢擊中。歷史,並不一定是教科書上呆板的文字,它也可以成為一尊雕塑,鮮活地站立在你的面前,與你對視,和你交流,儘管中間已經橫亙著五千多年的烽火雲煙。


田彥國館長是「中華祖神」出土的重要推動者和見證人。他告訴我們,專家確定這尊陶人的身份是紅山文化晚期的巫者或王者,有充分的依據:發現陶人的興隆溝村是紅山文化的核心區域,類似於現在的「行政中心」。進一步的考古發掘還表明,有為陶人專門建造的房間,彰顯其身份的尊貴;陶人戴冠並有帽正,這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紅山文化時期,神權與王權其實是合二為一的。巫與神進行溝通,而巫一般是由王來出任。


且讓我們請出至尊的巫者,還原一次當時盛大的祭祀慶典。


遠古時的祭祀活動像我們今天祭祖一樣,有著嚴格的程序和莊嚴的儀式。王或巫據此代天而言,傳導神的意願。那時候,社會管理的職能主要通過祭祀活動運作和體現。天地生成萬物,祖先繁衍子孫,祭祀的內容既有對天地、亡靈的祈禱,也包含圖騰崇拜和生殖崇拜。


一塊突起而平緩的臺地,依山傍河。天蒼蒼、野茫茫,遼闊的草原上暮靄四合,夜色初降。星星開始閃爍,月亮在雲朵後潛行。一團團的雲在天幕上翻滾,變幻出不同形狀:時而如巨龍騰飛,時而像海浪奔湧。在先民的眼中,那是神的蹤跡,令人仰視。


敖漢旗博物館館藏文物


巫者居中而坐,神色莊嚴而詭異。祭臺上擺著美玉雕成的祭祀禮品。玉是通靈的神器,巫要藉助玉與神溝通。他的雙眼凝視著前方,目光穿過迷離的夜色,有些怪異,有些冷峻。此刻,他已經變身為神,履行著與神溝通的職責,必須有著神的尊嚴與威儀。儘管他和匍匐在他面前的先民們一樣,上身赤裸,但他的長髮不是披散在肩頭,時而遮住面頰,而是戴著用獸皮做成的帽子,長發盤折,用一條美麗的皮帶綑紮得一絲不苟,形成橫向的髮髻。特別顯示他尊貴身份的是帽冠正中,那一塊用美玉製成的長方形「帽正」。中國古代形成過一套完整的衣冠制度,或許由此可見端倪。


祭祀活動開始,鼓樂齊鳴。這之前兩三千年,紅山先民們已經斷骨為笛,今人用出土於八千年前的骨笛嘗試各種不同的演奏指法,竟可以吹奏出精確的七音節古韻新調,令人疑為天籟。在隆重的祭祀活動中,想來樂器是必不可少的。那樂聲應該低回悱惻,類似笙簫,兼有號角之聲,在黑壓壓的人群上空瀰漫。樂聲漸強,一隻只火把依次點燃。先民們高舉過頭,隨著樂曲跳起神秘的舞蹈,那是先民對祖先和神靈表達心中的敬畏。火把在夜色中有節奏的晃動,形成了各種神奇的圖案,那是對神的呼喚。火把在祭祀中的神奇作用影響至今,現在一些慶典活動中的火炬傳遞便有遠古時祭祀的影子。


夜一揮手,為長天大地罩上了深黑色披風,一隻只燃燒的火把成了披風上的豪華飾物。


巫者開始作法。他先把美玉雕成的祭祀禮器高舉過頭,口中念念有詞,以打開與神交流的通道。然後深深吸進一口氣——那是五千多年前的空氣,純淨、躁動,夾雜著一股醉人的青草氣息,緩緩地由胸腔內發出一聲長鳴,低沉而持久,詭異並飽滿。在先民的眼中,巫即他們的王,也是他們的神。此刻,巫圓張著嘴,發出的低嚎或許只是單音節的吟誦,或許是某種簡單的讖語,但傳遞的都是神的信息,無不攝人心魄。於是,虎狼遠遁、倦鳥歸林。男人們長揖而跪,女人們則一臉虔誠伏地不起。襁褓中的孩子也停止了啼哭,睜大好奇的眼睛,凝視著夜空中飄過的一團團雲絮。


巫者進入心造的幻境:雲遮霧繞、紫氣升騰。他開始與神溝通,一陣晚風吹過,打著尖利的呼哨,巫者把它視作神的回應。他看到了雲層背後飄然而至的神,端坐在蓮花之上,身後襯著七彩虹霓。神一說話,便如瑞風吹拂;神一揮手,便有甘露普降。巫覺得已經變成了手擎火種的智者,正引領著族人度向神點化的仙境……


祭祀完畢,巫飄然而去。先民們望一眼巫的背影,目光中充滿敬畏。遠古的祭祀活動,催生了中國最早的禮樂制度,也由此形成了孔孟儒家文化的最初源頭。


時光如電光火石。倏忽之間,我們從遠古回到現實。


「中華祖神」的出土所以令考古人驚喜,不僅在於它對研究先民的祭祀活動和社會生活意義重大,更是由於它的出土為中華五千年文明提供了一個實證。


我們說中華有五千年文明史,即便從夏以降也只有四千餘年。所謂五千年,是將伏羲時代起始年定為公元前2952年,以此推算,中華文明大約有五千年歷史。不過,伏羲是神話傳說,並非正式的國家概念,它是可以被構建的。沒有實證,就很難被世人認同。曾有很大影響的疑古派就認為,古史傳說中所指的時代越久遠,後人做偽的成分就越多。因此,漢代以前的史書無不可疑,「東周以前無史」。後來出土了商、夏和新石器時代的諸多考古成果,此說才被否定,但爭論並未止息。


何為文明?學界認同的標準有四要素:銅器、城市、文字和原始國家。其實,距今約一萬年前,中華文明便開始了它的起源歷程。到了伏羲時代,也就是距今約五千年前,文明的四大要素已經在中華大地上不止一個地方顯現,所以學界有「一體多源」和「滿天星鬥」說。僅以敖漢而論,西臺遺址發掘出土了鑄造青銅器的完整陶範,距今5300年,滿足了要有冶煉場所的條件;草帽山祭祀遺址發現了刻畫在陶器上的「米」字、「十」字符號,很可能是中國最早的象形文字,距今5500年;城市的雛形可追溯到八千年前的興隆窪文化遺址,四周有環壕圍攏的100餘間房址,布局有方,排列有序,總面積近七萬平方米。在遺址中心區並排有兩間140平方米的大房子,被學界稱為是「世界建築史上的奇蹟」。遙想當年,擦肩摩踵、呼兒喚女,這裡該是多麼喧囂熱鬧的一座城市啊!原始國家的形成則可以從距今5500年的牛河梁遺址找到證據。該遺址由大型祭壇、女神廟和積石冢群址組成。泥塑殘片表明,女神廟裡的泥制女神雕像,小的與真人等同,大的是真人的兩到三倍。廟內還有壁畫、泥塑的龍和陶製的祭器。專家認為,如此龐大複雜的祭祀中心,絕非一個部落的力量所能建造和擁有,只能是更大的一個政治共同體崇拜共同祖先的宗教聖地。在工具缺乏、技術落後的遠古,能動用浩大人力,營造如此繁雜的陵墓,墓主人生前應該具有「號令天下」的身份。


如果把中華文明比作一輪噴薄欲出的紅日,那時歷史的天空雲霧初開,霞光四射。隨著敖漢人口增加,農耕文明發展,社會的禮儀和規範日漸完善,生產力水平進一步提升,用學界泰鬥蘇秉琦先生的話說,「文明的太陽」已經在敖漢冉冉升起。


敖漢旗博物館館藏文物


那是一個早晨,也許是一個黃昏。是什麼時段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間制陶作坊裡,一件傑作接近完成——一尊高度寫實的雕塑神像。工匠年近不惑,隆起的劍眉下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常年與泥巴打交道,他的雙手骨節突出,雙臂略一彎曲,肱二頭肌便像兩座小山包一樣隆起。街市上人來人往,店鋪、客棧和各種手工作坊星羅棋布。但在多個同樣的制陶作坊中,他的技藝最為嫻熟,因為他的模特竟然是不久前主持祭祀的巫者。此刻,巫已還原為王,正莊嚴地端坐在鋪著獸皮的木臺上。王的姿勢是工匠確定的,王也樂意接受,因為他們都認為,截取的這個「片刻」最為傳神、最有威儀。


工匠在完成最後一道工序——為陶人鑲嵌眼睛。透過稀疏的樹葉,陽光在地面上鋪了一層碎金。微風一吹,碎金晃動,變幻出不同的形狀。本來,工匠可以用兩顆美玉做眼球,但是為了更加逼真地還原巫者的神韻,他用了兩粒陶製的球。眼睛鑲好後,陶人立即被賦予了靈性,如同一尾放歸江河的魚,撲稜稜遊向生命的深處。王對工匠的技藝十分信任,他知道,這尊神像燒制後將有等同於他的身份與威望。王並不衰老,但是在缺醫少藥的遠古,為了氏族部落平穩運行,及早預備一個「備胎」並非多慮。他仙逝後,後世王侍神時,這尊陶人將被敬作神,平日則會置身於為它專門建造的房間裡,以先知先覺的化身聽取人們商議大事。在先民的觀念裡,死者始終與生者同在,王生前為王,死後就成為了神。工匠製作的這尊陶人,鼻孔、嘴、肚臍、耳朵都是通透的,為的是便於逝者的靈魂出入。


應該是一個秋天。蕭蕭遠樹疏林外,一半秋山帶夕陽。匠人選擇這樣的日子為王製作神像,是因為這是燒制陶人的最佳季節,既沒有盛夏的酷熱,又沒有冬日的寒冷,有利於陶人乾燥,而乾燥的過程直接關係到燒制效果。王起身整一整帽冠,走到泥塑前眯起眼睛端詳了一陣兒,面露愉悅。他走出作坊,門外,挺拔的胡楊樹上拴著一匹深褐色的蒙古馬,筋骨適度、健碩精悍。王一翻身躍上馬背,挽住韁繩雙腿一夾,蒙古馬昂起頭一聲嘶鳴,絕塵而去。工匠則對著王遠去的背影長揖而拜,他是因為王認同自己的勞動心懷感激。嗟乎,個體之於歷史似乎渺小,但渺小的個體卻常常在歷史的竹簡上刻下深深的標識。顯赫者被史書記載,卑微者為歲月塵封。工匠洗去手上的殘泥時,絕對沒有想到,五千多年後,他製作的這尊陶人將成為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的重要收穫,被炎黃子孫作為共同的先祖祭拜。


同時期的陶人非此一尊。不過,只有它幸運地一路從遠古走來昭告世人:中華文明在五千年前已經成型。陶人所具有的社會功能,標誌著當時的社會管理規範而有效;陶人所體現出來的製作水平,又折射了當時生產力的發展水準。敖漢旗博物館的考古人員為了體味先人製作陶人的情景,曾經費勁巴拉複製了一尊,但其神韻卻遠遠不及出土的陶人,說明我們先人的藝術感受力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水準。田館長告訴我們,連最為挑剔的西方學界也認同了這一點。這之前,他們曾經認為紅山文化沒有進入成熟的文明社會,理由就是還缺少藝術。沒有藝術,談何文明?「中華祖神」無疑是價無可估的藝術瑰寶,它的出土令西方學界一片譁然,中華五千年文明史確是名副其實了。



我有一個疑問:「中華祖神」為什麼會在敖漢出土呢?


田館長笑而不語,他領我在博物館參觀。館中陳列著敖漢出土的各種文物上千件,其中不乏國寶級文物。依次排開的展櫃有如一條蜿蜒的長龍,跟在他身後,我仿佛走進了一條時空隧道。老田在一排展櫃前停下,說你且仔細看看這些出土的玉器——


我知道,華夏文明因玉而始。遠古時期,「巫以玉事神」;進入封建社會,「君子以德比玉」。作為重要文化載體的玉,見證了中華文明五千年的歷史發展全程,儒家的仁、義、禮、智、信等傳統理念,比附於玉物理化性能的各個特點,又使玉蘊含了深刻的中國傳統哲學思想和人文理念。因此,季羨林先生認為,如果用一種物質代表中華文化,那便是玉。我素來敬玉,卻不知道玉是紅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敖漢出土的各種精美玉器大都在八千年以前,敖漢原是中國玉文化的重要發源地。


此刻,這些出土的玉器就無聲地躺在旗博物館鑲著玻璃的展櫃裡。


玉豬龍 藏於敖漢旗博物館


遠古和現實,只隔著一道五毫米的玻璃。你把臉貼近展櫃,玻璃會映出你的雙眸。你斂聲屏氣,先民用簡單工具打磨玉器的情景會一一浮現在眼前:他們長髮披肩、腰系獸皮,或蹲或坐,神情專注地執於一念。冬雪秋風、春花夏雨,鍥而不捨。一件件玉器製成了,其精美的程度簡直讓你疑為是天人之作。


五毫米——五千年,歷史真是詭異。細想,長與短、動與靜、真與偽、美與醜、大與小、冷與熱,以至戰爭與和平、摧毀與構建,但凡事物的兩極,其實常常存於一念。一念,剎那之間,二十念才為一瞬,時間的長度實在微不足道。但是無數個付之於行的一念,成就了五千年的中華文明史。合上,是一座厚重的大山;展開,是一幅感人的長卷。


展櫃中有三條出土於五千多年前的玉豬龍,豬首龍身、雕刻精美。由此我想到龍。


龍是一種圖騰。最初的龍應該是一個模糊概念,出於對自然界風雨雷電的恐懼與敬畏,遠古的先民認為這一切應該是由一個神秘的龐然大物所主宰的。龍,隆的諧音。先民由自然界的隆隆雷聲引發聯想,便以「隆」稱謂這個龐然大物,後來有了文字,即以龍名之。但龍是什麼樣子,沒有人知道。遠古的圖騰會對應於自然界客觀存在的動植物,古諺曰:豬乃龍象。豬與原始農業相伴相生,龍則是農業文明的產物和象徵。玉豬龍出土,說明早在遠古兩者就有了某種淵源。而且,它的形態與商代甲骨文的龍字完全吻合,證實了玉豬龍是中華龍的本源,敖漢也是龍崇拜的最早發端地。


玉豬龍 藏於敖漢旗博物館


田館長告訴我,興隆窪文化遺址發掘的人豬合葬墓距今八千年,反映了敖漢先民對豬的圖騰崇拜。同屬於興隆窪文化遺址範疇的興隆溝遺址,還發現了由野豬的頭骨和用石塊與陶片擺放出來的S形軀體,距今也有八千年歷史,被專家認為是最早龍的雛形。龍的起源與崇龍習俗的形成,在敖漢旗境內有相互銜接的考古實證資料。


言及於此,老田雙眸發亮,笑道:剛才你問我為什麼「中華祖神」會出土於敖漢?現在我可以回答你了,敖漢是蒙古語,翻譯成漢語就是老大,它有各個不同時期的文化遺址四千多處,既是中國玉文化的發源地,又是龍文化最初的搖籃。而且在八千多年前,敖漢先民就已經開始了粟的培育與種植,開啟了農耕文明的序幕。前推一萬年,人類的繁衍生息沒有斷層、沒有缺環,在同時期的文化遺址中極為罕見。「中華祖神」出土在這樣厚重的土地上,不是順理成章嗎?


要離開了,老田恭恭敬敬走到「中華祖神」面前,雙手合十,深情祭拜。我心頭一動,也依他的樣子,默然肅立——


紅絲絨底座,長方形玻璃罩,高55釐米、紅陶燒制而成的「中華祖神」就端坐其中。它已經這樣端坐了5300多年,一次次日出日落,一年年季節交替,歷史湮沒了多少鮮活的故事,歲月填平了多少記憶的鴻溝?旌旗變幻,在時光的嘆息中,一頂頂皇冠落地;壯士悲歌,在先人的奮鬥中,社會一步步前行。因為有了文明之光的燭照與引領,中華民族得以破繭成蝶、浴火重生。作為中華五千年文明的歷史見證,它又以殘破黏合之身,讓今天細細撫摸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去解析人類繁衍生存的密碼。


面向神秘的「中華祖神」,我深鞠一躬,在心中默默祈禱:願天佑中華,生生不息,萬世永續!


內容來源:《光明日報》2016年12月02日13版《「中華祖神」:遠古文明的實證》(作者系中國紀實文學研究會副會長)

圖片來源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本期編輯:孫嘉靖、孫小婷、王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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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華文明體系的文化內容之豐富,非任何國家集群或文明圈所能比。這種豐富性體現在《易》所闡發的三才合一,即天地人合一,也就是天道、地德和人文三位一體的和合精神。中華文明是世俗文明,其天道需要通過地德來表達,地德需要通過人文來實現,也就是說,在認知天道的同時,人類要通過遵循天道的勞動來獲取生活資料,這就是地德,地德的最大化就是保障日常生活資料來源的人文秩序,就是仁德人道的社會組織結構。
  • 石破驚天 探尋五千年燦爛中華文明起源的窗口 石峁遺址
    石峁遺址,文明起源,見證燦爛悠久的中華文化。石峁遺址 打造展示中華五千年燦爛文明的標杆典範。5000年前的中華文明在哪裡?走進陝西神木石峁遺址,探尋中華文明起源,感受農耕文化和遊牧文化交相輝映的神木魅力。
  • 崑崙山脈發現萬年壁畫,記載了遠古「直升機」,史前文明真的存在?
    很多科學家致力於探索這個問題,也發現了不少證明史前文明真的存在的可能,就比如專家們在崑崙山發現的萬年壁畫,記載了遠古「飛機」,讓人不禁疑問,難道史前文明真的存在?崑崙山是中國西部山系的主幹,有著「中國第一神山」和「中華龍脈之祖」的美稱。
  • 中華5000年文明的源頭,在鞏義!!!
    C、出土我國最早的骨質蠶雕藝術品,是目前發現的中國農桑文明發展史上時代最早的代表雙槐樹遺址還出土有我國最早的骨質蠶雕藝術品,它是一條正在吐絲的家蠶形象,與青臺遺址、汪溝村等周邊同時期遺址出土的迄今最早絲綢實物一起,實證5300年前後黃河中遊地區的先民們已經從事養蠶繅絲。這一時期各地代表性文化的農業都較為發達,但並沒有有與桑蠶紡織業有關的確切發現。
  • 遠古時期聖鬥士穆大陸文明和中華到底什麼關係,看完才明白...
    穆大陸也稱「姆大陸」,是一個遠古文明,傳說中雅典娜掌管的 聖鬥士星矢身上的聖衣便都是出於這個穆大陸,而這個穆大陸也是人類無法解釋的文明,神秘無比,位置就在中國臺灣以東的太平洋上。隨後又向世界各地航行,建立文明國家,穆人他們從小就精通天文星相學,而且還產生了一群技術精湛的鍊金師和魔法師,開始他們輝煌的鍊金文明,製造非凡的聖衣,和雅典娜女神建立長久的友誼。
  • 樊樹志:中華文明五千年的說法,有確切的科學根據
    是否可以說,在文明的源頭上,中華文明和希臘文明就有根本性的不同?你如何看待這種區別?樊樹志:我的看法在第一章第四節「從『大同』到『小康』,從『公天下』到『家天下』」,做了簡單的說明。這當然也是我對中國歷史「總體性的縱向把握」,「對中華文明發展歷程的看法」。你希望我把中國與希臘對比,非常抱歉,由於本人知識結構所限,不敢妄加議論。燕京書評:原來我們總說中華文明5000年,《圖文中國史》引用高蒙河教授對良渚古城一直的評價證實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