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報記者 江丹
作為一名兒童文學作家,張之路的作品陪伴了很多80後、90後甚至00後的童年。他書寫和呈現的很多畫面,都在讀者的回憶中成了浪漫的經典,比如小男孩在火車上問坐在對面的陌生人:有老鼠牌鉛筆嗎?還有那個被送出去又要回來的羚羊木雕,以及滿足了孩子們英雄夢想的霹靂貝貝。
張之路的長篇新作《吉祥的天空》依然是寫孩子的新鮮生活,講述新中國成立後北京男孩吉祥的故事。小說裡的年代久遠,讀者從吉祥身上看到張之路的童年,也看到自己的童年。張之路相信:「我的童年若寫到心靈深處,便也是你的童年。」
離奇的故事裡加入人性內核
在中國,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讀著張之路的作品長大的。《霹靂貝貝》《有老鼠牌鉛筆嗎》《魔錶》《羚羊木雕》《第三軍團》《非法智慧》《漢字奇兵》……既有小說,也有影視劇,陪伴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童年生活。
尤其是《霹靂貝貝》,小男孩貝貝藉助雙手的神奇靜電,制服小偷,幫助老人,無所不能,是孩子們心目中的小英雄。搭乘彼時的影視化浪潮,「霹靂貝貝」風靡一時,成為很多讀者的一種童年文化符號和精神暗號。
還有科幻電影《魔錶》,小朋友康博思意外得到一塊帶有外星隕石的電子表,因為裝錯電池而頃刻變成了小夥子。外表是一個大人的康博思,最懂小孩子的心思,所以他知道如何讓最喜歡搗亂的孩子聽話。這部電影播出時,很多小觀眾應該都想要一塊跟康博思一樣的魔錶,可又對它可能會顛覆的世界有些害怕。
張之路這些創作於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作品,大多帶有科幻的元素。對當時的小讀者、小觀眾而言,注意力大多在於其中科技的神奇。作品中,科技幫助小朋友在現實生活中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在那裡,他們對世界的控制遠遠超出他們的想像,以至於看到當科技從生活中退出,那些因此而無所不能的小英雄重新做回一個普通的小朋友時,會為之感到惋惜。《霹靂貝貝》裡,當貝貝最後讓外星人把放電功能收回去的時候,很多小朋友替貝貝著急,不理解他的這個決定。
「一直帶電多好,這是孩子的思維。」張之路說。作為一名文學創作者,他在這些科幻題材的作品中傾注的其他內容,則是需要慢慢讀懂的,比如科技與人性之間的矛盾。
比如貝貝因為強大靜電的加持而成了一個小英雄,但他也因此受到了小夥伴的排擠,孤獨而且委屈。在另一部《非法智慧》中,男孩陸羽在身體裡植入晶片,學習突飛猛進,卻連自己的父親都不認識了。張之路在這些離奇的故事裡加入了人性的內核,沒有明說,但是他希望讀者能夠體會到。
「科學技術是把雙刃劍,它能帶來先進、舒適的未來生活,但是當它走向極端,也會摧毀人性,帶來損失。」張之路說。他解釋,「外星人」只是一種讓作品好看的包裝,真正的內核依然是探討人性,人應該控制自己的欲望和節奏,利用好科技,而不是被科技摧毀。
相親相愛是人最美好的情感
《霹靂貝貝》時隔30年後,張之路又創作完成了《霹靂貝貝之乖馬時間》。新的故事裡,當年的貝貝已經長大成人,是一名寵物醫院的普通醫生,而小夥伴薇薇成了他的妻子,他們的孩子小貝貝則經歷了另一段神奇冒險。張之路說,那30年裡,不斷地有人問他,《霹靂貝貝》有沒有續集,於是在創作《乖馬時間》時,他做了這樣的人物關係設計,但實際上是另一個新故事。
對喜歡《霹靂貝貝》的讀者來說,再看《乖馬時間》或許會生出許多感慨。他們跟貝貝一樣,小時候有英雄夢想,長大成人之後經歷了社會的錘打磨練,不得不接受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的事實。當年的小薇薇純真熱情,可是後來在與貝貝的平淡婚姻中也有了更多、更高的要求,家庭生活一地雞毛。這是很多讀者的生活寫照,成年後的貝貝和薇薇也是成年後的他們,虛擬世界和現實生活再一次交疊。
可是正如《霹靂貝貝》的結局一樣,《乖馬時間》同樣以溫暖的情感收尾。故事裡的人物在經歷種種之後會有所反思,回歸人性的溫馨一面。在張之路看來,相親相愛是人最美好的情感。
這或許是張之路作品的標籤之一,所有的一切都會落腳到人與人之間珍貴的愛意上。在《羚羊木雕》《彎彎》這些小說裡,張之路不再使用絢爛的科技和神奇冒險作為吸引小讀者的道具,就只是娓娓道來那些充滿愛意的故事,藉助小孩子來告訴大人,我們該如何去愛,如何去珍視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反思那些深存於我們腦海中的人際潛規則。
比如《彎彎》中,媽媽讓彎彎拿一瓶香水給老師送禮,可是彎彎覺得禮物和送禮是不一樣的。這瓶香水讓彎彎左右為難,最後它被飛來的足球打碎了。小孩子對人際關係「無用」的思考,才是人與人之間最本真的狀態,在彎彎那裡,禮物送出去是出於愛意,而非某種「有用」。
或許是少了華麗的包裝,有人說《彎彎》不像張之路的作品,實際上它的內核沒有變,只不過用一種樸素的方式呈現一個孩子眼裡的世界,最終的一切還是歸屬到愛裡。
記住歷史,未來可能會多一些明亮
2017年,張之路出版兒童文學作品《吉祥時光》,講述1948年到1957年間北京男孩吉祥的童年生活,藉助孩子的眼睛,呈現那個年代複雜的社會百態。這部長篇小說獲得了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等。
3年後,《吉祥時光》的姊妹篇《吉祥的天空》上架,主人公吉祥從小學步入中學,時間也從1957年延續至1963年。吉祥的新鮮生活中處處是時代的影子,比如中國少年先鋒隊建隊10周年紀念大會,國慶典禮上放飛和平鴿,還有學工學農,去文工團裡當小工等。故事裡的那個年代激蕩人心,但對今天的年輕讀者而言已經十分久遠。張之路希望讀者能夠了解彼時的社會,體味到那時的溫暖光亮,記住一段歷史,這些正是張之路所經歷且熟悉的、而一些年輕讀者所陌生的。
「我在這本書裡寫的事情可能是微小的、瑣碎的……可是我不願意忘記它們,不願意我的同代人忘記它們,我更不願意讓我們的未來忘記它們。記住它們,未來可能會多一些明亮,記住它們,生命也會雖死猶生。」張之路說。曾有人問張之路,吉祥的童年是不是也是他的童年。張之路於是寫了一句話:「我相信,我的童年若寫到心靈深處,便也是你的童年。」
幾十年來,張之路似乎一直在與孩子打交道,為孩子創作故事,拍攝故事,而他實際做得要比這多得多。他曾被問到,只是被稱為兒童文學作家會不會覺得可惜?張之路回答:「給我『兒童文學作家』這一個名號,已經知足了。」他說,兒童文學創作甚至比其他文學作品都要難,因為不僅要深入,還要淺出,「淺出的功夫要拿捏得好」,而且他的兒童文學作品的讀者對象也不只是孩子。《霹靂貝貝》《第三軍團》《漢字奇兵》等,包括最近的「吉祥」系列,不同年齡段的讀者會讀出不同的況味。
回顧幾十年的兒童文學創作生涯,得知自己的作品陪伴了一代又一代讀者,張之路覺得欣慰。如今家裡的小外孫只有3歲多,張之路有那麼多故事還不能講給他聽。或許有一天,小外孫也是他的小讀者。孫婷婷 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