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期,雲南三迤運輸三大幹線的轉運重心是:東路在昭通,南路在玉溪,西路在下關。而下關地處從昆明到緬甸八募,勐海至西藏拉薩,這兩條東西、南北幹線的交叉路口,為重要的交通樞紐。
順治十八年,「北勝州的茶馬互市市場達數萬擔」。康熙四年,清政府又在博南古道的永平縣設立茶馬市場。至民國初期,以「永昌祥」為主的18家茶廠,相繼在下關建立,進行普洱茶葉加工,生產沱茶、方磚。因此,下關變成了雲南境內最大的茶葉生產集散地和中轉站。天南地北,運茶馬幫趨之若鶩。下關又成了勐海至拉薩這條茶馬古道上的重要紐帶。
茶葉欣欣向榮,馬幫聞風而起。大馬幫走幹道,小馬幫跑短途雲南各縣鄉間的小馬幫,領頭人叫小鍋頭。馬隊的組合是這樣的從一至兩匹馬起到五匹馬,為一把,然後合夥加入別人的幫,五把算一幫,為25匹馬,成為小馬幫。像劍川寺登街,洱源右所,永平陽,彌渡、祥雲、賓川等地的馬隊,他們頻繁地來往於各縣和貨物中轉站之間,為幹道的商品流通服務。
我們通稱的馬,其實是騾子。騾子的蹄和肢之間收得緊較靈活。騾子可馱200斤左右,而馬最多只能馱100斤。這跟人們的素質差別一樣,民間有「人比人,氣死人,馬比騾子馱不成」的說法。
馬幫負重致遠。趕馬人精誠團結,休戚與共。馬幫組織嚴密,聲勢浩大。馬隊前頭的兩匹騾子,必須是久經考驗,腳力最好,體魄健壯。走長途,識馬力。領頭的叫「頭騾」,其後為追騾,又叫「二騾」。頭騾的額上,戴有懸著小圓鏡的大紅花,意為駿馬開道,妖魔現形,魍魎快逃。鞍轡上飾著紅纓絡,兩邊插著紅底黃齒邊的三角小旗,脖頸上掛著一對大銅鈴,響聲粗獷、渾厚。二騾的額頭上披紅掛彩,脖頸上掛著一長串小銅鈴,聲音清脆、響亮,趕馬人又叫它「響子」。二騾的後邊,便是銜尾相隨的馬隊。
馬鍋頭的穿戴與眾不同,除藏族戴狐皮帽,彝族包頭打「英雄結」外,白族扎白布包頭,上身穿一大摞不同顏色的敞懷對襟汗褡,背掛白草帽,下穿寬腳褲,腳蹬一雙扎紅絨球的布草鞋,不時打著呼哨。一般的趕馬人都腰挎長刀,由一人在馬幫前頭邊走邊敲著手中的鋩鑼,鋩聲「咚咚」,前呼後應,迴蕩山谷。敲鋩的作用一是驚散野獸。二是互相通告讓路。趕馬人都帶有披氈。天氣熱了,放在馬馱子上;下雨了,披在身上;到晚上裹著自己睡覺。披氈的防寒禦寒性最好。
古道上的大馬幫,有藏族馬幫、大理馬幫、麗江馬幫、鶴慶馬幫、騰越馬幫、永北馬幫、華坪馬幫、巍山馬幫。巍山馬幫中的回族,如馬如意、忽龍祥,同大理白族的如包文彩、黃錫祚,納西族的如李達三等,他們都是這條古道上的大鍋頭。他們恪守信用,辦事可靠,受到資本家的重用。像大理喜洲四大資本家經營的如永昌祥、慶正裕、復春和、鴻興源、洪盛祥等大商號,都願意把貨交給他們馱運。大鍋頭與大商號水乳相溶,相得益彰。
為了馱貨路途安全,有些零散的小馬幫,勢單力薄,是領不到貨的。小馬幫必須跟大鍋頭結幫,才能進到躉貨。因此,這些大馬幫出發,都在上百頭牲牲口
以鋩鑼開路,前呼後應,浩浩蕩蕩地奔走在崇山峻岭之中。
馬幫自備槍械,訓練有素,一般不用保商隊。馬鍋頭們唱道:「賣田賣地,將本其利:哪個擋道,人頭落地。」小股流竄而來的土,壓根兒不敢惹他們、有的馬幫大鍋頭,就是大商號的大老闆,人們管這種組合方式叫「馬幫託拉斯」。
趕馬大哥治百病,馬幫要趕漫漫長路,離不了馱馬和趕馬人。
趕馬人必須身強力壯,比方說,一個人就能把一二百斤重的馱子舉起來,放得下。釘馬掌,扎馬草,治馬疾,樣樣能幹。必須對馬性了如指掌,具慧眼識良馬,當「伯樂」。對選購的千裡馬精益求精絲不荀。即馬頭要方,額鼻成線,眼如懸鈴,眼球光亮,鼻孔要大,脖子粗而圓,長而強大。胸部開展,胸肌發達,才能耐久棄走。馬尾要平直、寬闊。馬屁股要斜而方,尾基部粗大,至尾端漸小。馱馬四路要厚而大,才能站得穩,跑得快。馬的架子越大越值錢。
趕馬人對馬的挑別也是苛刻的。相馬扳開馬口時,馬嘴蓋不住牙齒的,飲水困難,吃的也少,體內吸收的營養就少,不能上長路。牙齒左右錯開,上下咬合不齊的,難於駕馭。牙齒不滿不厚的,不能走千裡路。牙齒對馬的體力至關重要,馬草、馬料的咀嚼,需要上下牙嚴密咬合,反覆切磨。草料爛碎,吸收好,馬體功能強,才能長驅不懈。
相馬體質,必須扳開馬口,口色有紅有白,才是良馬。凡上種種,趕馬漢子還能一五一十地給你數出很多。
馬幫千裡路,千裡馬常有,有人打趣道:鍋頭趕馬幫,伯樂處處有。
馬幫在遙遠而漫長的茶馬古道上奔走,途經風霜雨雪,嚴熱酷暑,瘴氣禍水,直接影響到馬幫的順利通行。
趕馬人生病怎麼辦?馬染疾用哪藥?藥材在哪裡?自古以來,輩又一輩的趕馬人嘗百草,治百病,告訴後人,藥材寶庫就在馬幫走過的古道邊,山坡上,森林中,草叢裡,沿路可採,伸手即得。最有趣的是許多藥草的命名都與馬有關。什麼馬鞭梢、馬鞭草、馬齒馬兜鈴(清木香)、馬醉木,應有盡有,甚至將食用的土豆也叫馬鈴薯。馬鈴薯澱粉含量多,吸收好,潤腸胃,助消化,為馬幫半路息馬開響(吃中午飯)時的必備菜。趕馬人叫馬齒寬為長壽菜,葉莖均可吃,隨吃隨採。既用以強身健體,又能治腹瀉,止便血,解熱毒。將馬齒莧的莖葉用嘴嚼碎後,敷在蛇蟲咬傷處,即可愈。趕馬人走路熱了,愛喝路邊涼水,偶患腸胃病。趕馬人夜宿曠野,易為蛇蟲所傷。因此,馬齒莧成了趕馬人眼球中的仙草。馬幫一路奔波勞累,冷熱不均,往往筋骨疼痛,肺熱咳嗽,趕馬人拔幾株馬兜鈴,架上羅鍋,熬一碗湯喝,就能藥到病除。馬幫上坡下坑,泥滑路爛,趕馬人摔倒是常有的事,他們採來馬鞭梢或「倒不死」藥草洗淨後嚼碎咽汁,即日就好。
馬幫在息馬放野中,馱馬容易誤食了與青草混雜叢生的馬醉木,不久便醉倒不起。經驗豐富的趕馬人一看就知道是咋回事,他們趕忙去馬馱子上取一塊普洱茶,用開水衝泡冷卻後,灌進馬嘴,即刻解除,馱馬翻身而起,照常趕路。馱馬的大小便不通,這是常見病。馬幫自備灌馬草藥和用牛角做成的灌藥器,以湯藥疏通牲口腸或是以香油塗手,探人病馬直腸,取出硬結糞便,再用鹽水擦馬肛門,不久便好。
不識中草藥,枉為趕馬人;不能治馬病,不算趕馬人。橫斷山脈地理位置南北逐漸抬升和氣候的多樣性,孕育了世界上最豐富的藥物資源寶庫。樹是藥、花是藥、草是藥,蟲子石頭也是藥。趕馬人通過自己的路途經驗和積累,至少要鑑別上百種藥草的功能。練就了一身識藥治病的好本領。劍川沙溪寺登街的馬鍋頭楊發東和趙玉堂也是有名的草藥醫生,趙毓華家祖上世代以趕馬營生。什麼草藥能治什麼病,如藏家珍,世代傳承。有些西藥治不好的病,他給你一棵草就治好了,從而遠近聞名。人病了要找他,牲口病了也要找他,妙手回春。如今不趕馬了,趙毓華又將祖上從茶馬古道上得來的醫學知識傳授予他的兒子,還送兒子上醫學院,以求中西醫結合,繼承和發揚趕馬人的醫學傳統,為更多的現代乘車人治病。
據說,滇西北獨有的草藥「獨丁子」和「雪上一枝嵩」便是趕馬人發現的。他們為人類的生存解除了痛苦的折磨,延續了生命。
在馬幫古道旁的村寨裡,人病了,一時找不到醫生,上不了醫院,只要找到村裡趕過馬的人,就得救了。說他神,也不神,因為他們是趕馬人。